雖然沒辦法說的很明白,但青木覺得中禪寺一定很悲傷。他擔心妹妹的安危,為朋友的冤罪憂心。當然,只是青木這麼認為罷了。
這麼說來,關口以前說過,中禪寺總是擺出一張臭臉,所以剛認識的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情好壞。現在青木總算了解他這番話的意思了。
青木開始覺得中禪寺說的話或許是對的,一次看在他的眼裡,中禪寺才顯得悲傷吧。鳥口似乎仍然無法接受,所以中禪寺那悲愴的表情,看在他的眼中肯定就像一張冷酷大的鐵面具。
開始鳥口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不安極了。因為平常的話,中禪寺就算撒謊,也會讓大家放心。唯獨這次卻什麼都不肯說。
鳥口從矮桌上探出身體。
「您有什麼確實的證據,能夠保證敦子小姐絕對不會遭遇危險嗎!」
中禪寺表情不變,壓低聲音說了。「聽好了,鳥口。你仔細想想,這是組織性的計畫犯罪對吧?唔……其實算不算犯罪很難說,不過既然有許多綁架監禁、暴行傷害等具有犯罪性的要素,說他是犯罪也無妨吧。這種組織性的計畫犯罪里,你覺得最有風險的行為是什麼?」
「這種事……」
「是殺人。殺人這種高風險的愚行,是執行計畫時最大的障礙。沒有人感到困擾、沒有人投訴,甚至讓人看不出有犯罪進行——這才是最聰明的做法。要是殺了人,事迹敗露,馬上就會遭到逮捕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師傅,黑道的抗爭……」
「抗爭是抗爭,不是所謂的計畫犯罪。是抗爭的結果使得犯罪行為曝光。目的不一樣吧?即使最終目的是為了營利,但除掉敵方大將才是抗爭的首要目的。因為你想想,詐欺師會殺人嗎?要殺人的話,不必騙人,直接去當強盜還快多了。」
「可是……」
「我明白……」
這才是勸諫鳥口死似地張開手。
「不管事詐欺師還是其他都是反社會的行為,難保會因為什麼差錯而殺人。可是那種情況計畫都是在計畫出差錯時才會發生。像是為了除掉礙事者,除掉背叛者,除掉目擊者等等,對吧?」
「是啊,所以……」
「這次的事件不適用這個道理。」
中禪寺斷定。事件記者一瞬間退縮了,接著拱起肩膀,耍賴似地追問:
「為什麼!」
「你不懂嗎?」
中禪寺慢慢地開口。
「只要將礙事者洗腦就行了。」
「啊……」
「將目擊者的記憶消除就行了。」
「啊啊……」
「所以無從背叛起。」
鳥口啞口無言。
說的沒錯。
「了解了嗎?」中禪寺說。「如果有人辦得到這種事,他們真的會去殺人嗎?如果辦得到這種事,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任何事都能隨心所欲。」
而那些人就辦得到——中禪寺說。
「這就是這次的大前提。你們聽好了,現在正在發生的這種事象,無論再怎麼可疑,都絕對不可能成為事件。關係者的證詞全都無法相信。不管是當事人還是第三者都不能相信。事實上,不管是青木還是光保先生,都無法相信自己的記憶。鳥口所見聞事,益田所掌握的線索,沒有一樣可以相信。」
「這……」
「在哪裡被下了什麼暗示?還是記憶被竄改了?本人不可能知道。就算你們自以為憑著自己的意志在行動,但其實是被誰下了後催眠,那會怎麼樣?不管是過去的事實還是未來的行動,一切都順著敵人的意思啊。」
「那豈不是束手無策……?」
「是束手無策啊。」
中禪寺再次斷定。
「經驗性的過去全都可疑的話,也沒有什麼不在場證明可言了。一切的資訊都有可能是假的。或許每個人都被騙了。在這種狀況里,我們無法證明任何事。如果所有的實驗結果都有可能是恣意捏造出來的,不管導出來的結論多麼充滿整合性,那樣的理論依然不可信任。可是呢,正因為如此……」
「不會發生殺人,是嗎?」
青木說道。鳥口垂下肩膀。
「青木,你說的沒錯。所以只要避免某種行為,被害人就不會繼續增加。不管涉足多深,都絕對不會蒙受危害。」
「某種行為是什麼行為?」
「輕舉妄動啊。」
「輕舉妄動……嗎?」
請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藍童子說的話。
青木心想,中禪寺說的沒錯,關係人的性命或許平安無虞。可是這是多麼消極的安心啊。深陷敵人的圈套之中,隨波逐流竟是唯一的保身之道。
——徹底敗北嗎?
雖然這應該不是勝負的問題。
「可是……」
益田悄聲說。
「可是……中禪寺先生,有件事我怎麼都想不透。就如您所說,沒有人可以在殺人中獲利。那麼……那麼為什麼織作茜小姐會被殺害呢?」
「這……因為她是織作茜啊。」
中禪寺說了。
「我不懂。」
「我也不懂。」鳥口說。
青木當然也不懂。
益田開口說:「昨天夜裡,羽田隆三先生的秘書津村先生聯絡我了。他說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茜小姐似乎觸碰到謎團的核心了。我一直以為茜小姐一定是因為解開了真相,才遭到殺害。但是如果照您剛才說的道理來想,只要用洗腦籠絡她,或消除她的記憶就行了啊。」
中禪寺的表情有了些微變化,若是不注意看就會錯過了。
「她……是個聰明人,我想她應該看穿大致上的構造了。可是她並不是因為逼近了謎團核心才被殺的。她之所以被殺,是……」
紙門打開了。
鈴鈴……風鈴響了。
中禪寺千鶴子站在門外。
「雪繪……和增岡先生一起……」
「啊啊……」鳥口手足無措起來,望向青木。
就算鳥口望過來,青木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益田站起來,移動到客廳角落,青木也跟著過去,向鳥口招手。三個人在東野沉睡的隔壁房間紙門前並坐下來。
中禪寺只是雙臂交抱,沉默不語。
鈴鈴……風鈴響了。
增岡一如往常,大喇喇地走了進來。
他的背後,是關口的妻子——關口雪繪。
千鶴子靜靜地繞到前面,說:「雪繪,來。」雪繪恭敬地將坐墊挪到旁邊 ,垂著頭坐下來。增岡在她旁邊坐下。
「剛才靜岡縣本部的搜查員過來,對夫人進行了偵訊。我原本也想將夫人帶到下田去,不過仔細想想,現在也無法會面。我打算從柴田財閥顧問律師團里挑選幾名律師派遣過去。柴田勇治先生這麼要求。我個人雖然想去,但是律師與嫌疑犯有交情的事實,可能對往後造成不利,所以……」
他的口氣……像在說關口要被起訴了。
這表示關口不是被誤逮嗎?但至少這種時候,慢慢說話也不會怎麼樣吧,青木心想。
他望向雪繪的側臉。
毫無血色。
好像不是在哭。
「他……」雪繪的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他……已經不行了嗎……·」
口吻彷彿在回想什麼似地,十分輕柔。
中禪寺原本隱含凶暴的悲愴表情略略轉為柔和。
「沒那回事。」他接著說,「……這要看關口自己了。」
「中禪寺,這是什麼意思?我掌握了相當詳細的狀況,但是這……對夫人雖然過意不去,但這肯定會被起訴的。逃不掉的。」
「我認為關口不會被起訴。」中禪寺說。
「不可能。關口 在棄屍現場遭到逮捕,甚至自供了。照他的個性,一旦被強行逼問,不管什麼事都會承認的。而且還有目擊者,而且是一大堆。二十幾個人目擊到關口搬運屍體,而且每個人都明確地記住他的長相。他在偷竊用作兇器的繩子時,臉也被看到了。不僅如此,他在行兇前還在書店順手牽羊。完全是不折不扣的嫌疑犯。」
增岡的說法教人搞不懂他到底是站在那一邊。
「那麼警方為什麼不快點移送檢察單位?都到了這步田地,到底還在搜查些什麼?」
增岡哼地嘆了一口氣。
「動機。沒有動機。還有行蹤。關口一如往例,又胡說八道些令人費解的話。說什麼野篦坊在消失的村子跳舞之類的。」
「那個村子昨天開始就成為熱門話題了呢。」
「這樣嗎?」
「是的。所以……既然關口記得他去過那個村子,表示敵人並不打算真心陷害關口。」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是我太笨嗎?」增岡不滿地問。接著他望向並坐在一排的青木等人,又哼地嘆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