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益田拚命地思考。
羽田隆三的備忘錄所記載的事件可以大致分為兩宗。
首先,是關於羽田擔任董事顧問的羽田制鐵有限公司所僱用的經營顧問——大鬥風水塾的塾長南雲正陽——本名南雲正司的背信行為。
南雲是個奇特的人物,使用風水這種占卜術來進行企業諮詢,自從去年春天受雇以來,他做為社長的親信,似乎對業績提升做出了不少貢獻。但是今年四月他建議將總公司遷移到伊豆韮山某處,引起隆三的懷疑;隆三再三進行調查,結果發現南雲的姓名及履歷等資料全都是偽造的。記錄上,並不存在南雲正陽這個人。
此外,追蹤調查之後,還發現南雲預支了許多用途不明的高額款項,這些錢極有可能拿去投資在南雲的個人事業上。
以結果來說,儘管不知道南雲的用意何在,但是可以判斷他提議購入土地和總公司遷移計畫,都是出於何羽田制鐵的經營毫無關係的動機——備忘錄上這麼寫道。
還有……
另一件事,是關於在羽田發起成立的民間研究團體——徐福研究會的主持人東野鐵男的嫌疑。
據說徐福研究會是昭和二十三年羽田隆三親自發起設立的私人研究團體,由十幾名對徐福研究有興趣的大學教授及民間研究家所組成。成立以來,一直腳踏實地地進行對徐福渡來傳說的研究活動。
負責主持研究會的東野鐵男是個住在甲府的在野研究家,研究會成立以來,他一直參與會志,《徐福研究》的編輯作業。此外,他也是研究會財團法人化的計畫提案人這個計畫羽田從去年就一直持續在推行。
研究會成立至今五年來,羽田和東野似乎締結了牢固的信賴關係。
但是……今年四月,作為法人計畫的一環,一直懸而未決的提案之一——徐福紀念館建設計畫開始進行了。東野強力推薦某個地點作為建設地的候補。
然而……
同樣又是伊豆韮山。
而且奇妙的是,那裡和南雲指名作為羽田制鐵總公司的遷移地點,區域分毫不差。
羽田感到狐疑,調查之後,發現東野也是個假名,經歷也是偽造的。因為這樣,他不再信任東野。
備忘錄這麼作結:
占術經營指南與碩學老人,同樣埋名隱姓,一方誑騙企業,一方欺騙羽田隆三個人,意圖詐取同一塊土地,甚屬異事。此地究竟有何秘密?
這又如何呢?若說如此,就只是這樣而已。只是碰巧同一塊土地成為候補罷了,不是嗎?戰後的混亂時期,有很多人拋棄了過去的經歷,偽造經歷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但是。
土地的秘密……
土地。
是什麼呢?是什麼讓我感到在意?
織作茜似乎說好將來要幫忙祖父的弟弟羽田的事業。羽田則好像打算在財團法人化之後,讓織作茜負責徐福研究會的經營。
也因為這樣,茜才會前往伊豆調查那塊土地什麼蹊蹺。然後……
——慘遭殺害……嗎?
織作茜被殺了。
——那個茜……
死掉了。
為什麼?是誰殺的?為了什麼?
茜,內藤,朱美,還有敦子,榎木津。
尾國、藍童子、條山房、韓流氣道會。
南雲、東野。
——這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益田想了一整個晚上,苦思惡想,他實在是睡不著。不久後,窗外漸明,益田總算從一個疑團中脫出了。
織作茜是與房總事件有關的人物。一柳朱美是與豆子事件有關的人物。內藤赳夫是雜司谷事件的關係人——但會不會是益田連這類個人的屬性都去細想,才會搞不清楚呢?例如敦子也是,雖然她與氣道會發生過糾紛,但基本上是被華仙姑——佐伯布由牽連,才被綁走的。
而榎木津更只是單純地追上去罷了。
條山房和氣道會爭奪的會不會只有華仙姑而已?那麼……
所以……
先將這些事暫且擱置一旁,無視個人的屬性,只將發生的事情陳列在一起,這樣是否就能夠看到整個事件的面貌了?
例如說……
條山房與氣道會在爭奪華仙姑。
華仙姑背後的黑手是尾國誠一。
內藤被尾國引誘到靜岡去。
朱美追隨著尾國前往韮山。
南雲和東野在爭奪韮山的土地。
織作茜為了調查那塊土地而前往韮山。
然後被殺了……
被殺了。
韮山。
「然後,然後怎麼樣啊!」
益田吼道,敲打桌子。寅吉「嗚嗚」一聲,醒了過來。
確實……隱約地看見什麼了,但益田完全不明白。
「可惡!」益田再一次敲打桌子。桌上的紙張飛揚散落。
就在這個時候,報告書掀開,益田發現那份文件後面還有另一頁。最後一頁幾乎是白紙,但上方寫了幾行註記。
韮山某地十五年前疑似發生大規模村民屠殺事件,雖未經確認,但是否有關?記下報導刊登之報紙名及發行日期……
——村民屠殺?
「啊?」
益田叫出聲來。
寅吉完全清醒,以睡迷糊的口吻問道:「益、益田,怎麼啦?」
「和……和寅兄。你還記得布、布由小姐的告白嗎?」
「咦?還記得啊。」
「布由小姐是哪裡出生的……?」
「伊、伊豆韮山山裡的……」
「就算這個!」
益田急忙收拾桌上的紙張,塞進文件袋,就這樣衝出事務所。
收拾的時候好像打翻了茶杯,但他不加以理會。寅吉沒出息地嘮叨著:「幹嘛啦?怎麼了嘛?」
韮山。
大屠殺。
——布由所犯下的村民大屠殺事件。
那樁慘劇就是一切的關鍵——益田如此確信。一切的事項都圍繞在布由及韮山的那塊土地上。
——報紙的報道嗎?
報紙本身並沒有附在資料里。
但是上面記載了報紙名稱和發行日期,那麼可以弄到手。內藤的去向和殺害茜的犯人以及敦子的安危,這下子就能全部明白了……
益田跑了起來。
然後……
然後益田大失所望。
雖然找到了報紙……
卻一無所獲。
報告書上寫了兩種報紙名稱。
其中一份是全國性報紙,另一份是地方報。益田最先找到的事全國報。報道篇幅意外地小,益田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那不是一場前所未見的大屠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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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原記者於三島報道】——錄者註:在下記得《備宴》中錄過全文,故以下報道、不再錄入;而且並不影響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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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道的筆調就像把它當成一場玩笑。不僅如此,不管怎麼找,都沒看到後續報道。意思是,那是一場騙局嗎?報紙上也只說警方決定前往搜查,並沒有說已經出發搜查了,所以或許根本沒有進行搜查。
如果大屠殺是事實,就是前所未見的大事件了。不管怎麼樣,都實在難以想像完全沒有被報道出來。當然,前提是這是事實,可是……
——有活證人。
地方報紙則費了益田好一番功夫,但是這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他拼了命地尋找,最後總算是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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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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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之後,益田恍惚了。
報道內容一樣曖昧。只是稍微詳細了一點而已。
——理所當然嗎?
仔細想想,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兇手布由本人不就說了嗎?
她說長久以來,都沒有追兵追上來,慘劇似乎也沒有被報道揭露。她說的是真的。真兇長達十五年之久,都沒有受到制裁,也沒有遭到逮捕,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事件……
——被掩蓋下來了嗎?
等一下。
那麼。
這才是……
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的事件樣貌,不在益田的視野範圍內,就像透過小小的潛水艇圓窗窺看游經一旁的鯨魚腹部般。
然後,益田來到這條坡道底下。他仰望坡道上方。
油土牆不斷地延伸上去。
圍牆另一頭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