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青木也朝上望去。

這裡應該是他所熟悉的城鎮,看起來卻宛如異國。復興與開發一日千里。市街到處殘留著空洞的黑暗,只有表面被密實地塗抹起來,轉變成另一張臉。河原崎說:

「變漂亮了呢。這一帶以前全是黑市呢。」

「市政府把它們全部撒除了。黑暗倒留了下來。」青木說。

兩人來到池袋車站前。

「呃……木場兄常去的店在哪裡?」

「在靠郊區的地方。我也曾經被帶去兩三次。木場前輩好像從隸屬池袋署的時候就是常客了,不過我是到本廳工作以後,木場前輩才介紹我去的。那是家小店,有個美艷的老闆娘單獨掌店。」

「哦?好像很不錯呢。」河原崎說。

「木場前輩每次看到老闆娘都說她是母夜叉、醜八怪,但我覺得老闆娘是個大美女。她叫做阿潤小姐。」

「阿潤小姐……?」

河原崎詫異地說。

「那個人……是不是叫竹宮潤子?」

「我不知道她的本名。好像也有人叫她潤子……怎麼了嗎?」

「不……春子小姐好像是透過一個叫竹宮潤子的人介紹,才和木場兄認識的。」

「阿潤小姐介紹的?可是……」

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將春子小姐從氣道會救出來的時候,她一直不停地說『木場先生他、木場先生他……』。我問那是誰,春子小姐便說『是潤子姊介紹的東京警視廳的刑警』。我又問她潤子是誰,她只說是竹宮潤子。」

「那個人……姓竹宮嗎?唔唔。所以松兄,你向本廳查證,找到木場修太郎,然後又找到我身上是吧……?啊,從這裡轉彎。哇,好髒的巷子。我都是天黑了才來,完全沒發現……噯,走吧。搞不好前輩正窩在那兒也說不定。那樣事情就好辦了。」

青木只是嘴上說說。青木的深層正告訴他的表層,說木場不可能那麼容易就找到。樂觀與悲觀能夠平衡相處,一定也只有現在了。

青木變得有些自暴自棄。

火災留下的混合大樓地下。

兩人屈著身體,穿過昏暗狹窄的樓梯。樓梯里,無論是牆壁還是天花板,全都被塗鴉、焦痕、油脂和灰塵所形成的扭曲花紋給填滿了。一道門不曉得本來就是黑的,還是臟掉變黑的,又或者只是看起來是黑的,上頭貼著一塊生鏽的銅板,以不可思議的字體雕刻著「貓目洞」三個字。旁邊則掛著木牌,上面寫著「午休中」。

青木敲門。響起「喀、喀」的鈍重聲響.

「阿潤小姐。」

沒有回應。青木看了一下畢恭畢敬地站在後面的河原崎,接著抓住門把。

門沒鎖。

青木猶豫一會兒。就在他決定開門的時候,響起「喀喳」一聲,門打開了一半。阿潤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探出臉來。

「阿、阿潤小姐,我是……」

阿潤刺眼地眯起眼睛。儘管這裡十分幽暗,對她來說還是很刺眼吧。門裡光量更少。她撩起微卷的髮絲,一縷外國香水味掠過青木的鼻腔。

「哦……你是那個警察小朋友。七早八早的幹嘛呀?」

阿潤露出白皙的肩口。她穿著露出肩膀的晚禮服。

「我有些事想請教你……」

「請教我?什麼事?案子嗎?」

「關於警視廳的木場刑警還有三木春子小姐,本官有事想要請教!」

河原崎在背後叫道。阿潤一雙渾眼的杏眼突然睜得更圓,說道:

「那邊那個看起來血氣過盛的小朋友,在人家店門口擺警官架子,可是會礙到生意的。進來裡面吧。」

門口伸出白皙的手指招呼兩人。

她留長的指甲很漂亮。

店裡面幾乎是一片漆黑。

阿潤打開了電燈,但仍然很暗,簡直就像置身洞穴里。吧台浮現在溫暖的黑暗中。阿潤柔聲說道:「隨便坐。」走進吧台里。

「要喝什麼?」

「不……呃……」

青木偷看河原崎。河原崎頻頻用手巾拭汗,說:「我不必了。」

「我也還在,呃……」

「執勤中?真沒趣的一群人。像我,工作就是喝酒哪。不過下班了也一樣繼續喝啦。話說回來……你說那個木屐怎麼了?」

「呃……恕我冒昧,你是竹宮潤子小姐嗎……?」

「這愣頭青是打哪來的啊?」阿潤瞪住青木。「你朋友嗎?」

「算朋友吧……」

「哼。」老闆娘哼了一聲。「會問女人名字和年紀的蠢蛋,不是刑警就是官僚……哎呀,我忘了你也是刑警呢。噯,算了。那你們來幹嘛?春子……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果然認識春子小姐。」

「她在上野被人扒了錢包,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是我即時為她解圍。我已經忘了是幾年前的事了,當時她才剛從伊豆的深山裡出來。我幫她出了電車錢,她便老實地登門奉還。她是個好女孩,只是有點傻呼呼的,教人放心不下哪。」

「伊豆……三木小姐是伊豆出身的嗎?」

青木說道,望向河原崎。

光線昏暗,看不出河原崎的表情。

「松兄,我剛才和你提到,木場前輩的妹夫說,木場前輩他……一直看著伊豆出產的石頭。然後他聽到妹妹研修的地點也是伊豆,又看了看石頭……」

「這有關係嗎?」

應該沒有吧。是牽強付會嗎?

「重要的是,青木兄,春子小姐擔心她的土地會被搶走……既然她這麼說,表示她擁有土地吧?如果就像這位小姐說的,春子小姐是伊豆出身,那麼她的土地也在伊豆啰?」

「聽說是在韮山……」

阿潤邊喝著什麼邊說。

「那女孩在伊豆的韮山有一些土地。好像是祖父的遺產。她說因為稅制更改,得繳交固定資產稅,所以煩惱著要不要賣掉……」

阿潤把手肘撐在吧台上,背脊彎曲,姿勢就像貓在伸懶腰。

「……啊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她好像說她賣掉父母住的房子,但是沒賣掉以前祖父住的山裡的土地吧。還說那裡的土地就算想賣,八成也賣不掉。」

「想賣也賣不掉?」

「因為太偏僻了吧?而且她說是在深山裡。市價很低,也找不到人要買。不管這個,怎麼啦?小朋友們跟春子有什麼關係?」

「呃、這……那個……」

河原崎忙碌地用扇子扇著臉。他在吹散阿潤散發出來的甘甜香味嗎?青木苦笑著說:「松兄……怎麼樣呢?條山房與韓流氣道會爭奪那塊連買主都找不到的偏僻土地……這種假設現實嗎?我是覺得有點不太現實啦。」

「嗯,可是……」正當河原崎想要開口時,阿潤指著青木說了:

「條山房……你是說那個漢方藥局?」

「是的。」

「是長壽延命講吧?」

「長、長什麼?」

「長壽延命講啊,青木。」阿潤說。

「阿、阿潤小姐,你記得我的名字……」

「哎唷,別管這種小事了。不過春子被那個條山房欺騙,為了籌措葯錢,差點賣掉土地是真的。不過她很聰明,最後是打消念頭了。可是仔細想想,連買主都找不到的土地,就算想要賣掉,也沒那麼簡單就能換到現金。換句話說……或許是條山房主動提出要收購土地。」

「原來如此……」河原崎合上扇子。

阿潤品評似地,斜著眼睛打量河原崎的光頭,然後問道:「那麼,那個叫什麼韓什麼道的,又是做什麼的呀?」

「呃,那是一個可疑的道場……」

「更重要的是,你又是誰呀?」

「是!本官是目黑署刑事課搜查二組的河原崎松藏!階級巡查,綽號阿松!」

「又沒人問你那麼多。」阿潤說道,軟綿綿地笑了。

青木簡短地說明韓流氣道會綁架並監禁三木春子的事,以及河原崎救出春子的經過。阿潤微微地歪著頭,看著河原崎,看似好笑又像佩服地說:「哦?你闖了進去啊?」青木指著河原崎,以戲謔的口吻說:「簡直就像木場二號呢。」

「你們警察也滿胡來的嘛。」阿潤說道,再次笑了。「那麼一號怎麼了?把那個笨蛋介紹給春子的的確是我,她之前被一個奇怪的男人糾纏不休,傷透了腦筋呢。」

「果然是你!」河原崎短促地一叫。

「我在三月介紹的……是春子休半天的日子,所以是二十日吧。星期五。那天生意很不好呢。後來過了幾天,春子過來找我,說她想向木場道謝,問我他的住址。那傢伙看樣子派上用場了呢……」

老闆娘以食指抵著臉頰說。

接著她的表情突然轉為嚴肅。

表情一變彷佛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的表情彷佛看到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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