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的確是妖物所為——劍之進說道:
「否則要砍倒如此巨木,絕非常人所能為,不是么?」
「想必是如此。老夫於出發前夜,曾與義助先生會過面。如今義助先生為巨木所壓,可見樹應是當天晨間坍倒的。但這些樹,一如老夫先前所言——」
「均是集數名樵夫之力亦無法伐倒的擎天巨木?」
沒錯,老人頷首說道:
「唉,三人之死狀,還真是教人不忍卒睹。」
「正馬,你曾說這東西非人,亦非獸。是不是?」
沒錯,正馬回應道:
「的確,如此聽來,這東西似乎已非早期先民、或新種猿猴所能解釋。雖不願用上妖怪這字眼,但這下也不得不承認這山男——應是某種超越人知的怪物。澀谷,你認為如何?」
原本就板著臉的揔兵衛,這下更是蹙起了眉頭:
「雖然的確不可解,但既然老隱士稍早所言並非虛構,而是事實陳述,在下也不得不承認這東西確為妖物。噢,山男,山男,便等同於山——這下,在下似乎稍能了解老隱士這句話的個中含意。看來如此遭遇,果真是不得與他人議論。」
三人這下都一臉心服地靜默了下來。
不過。
不知何故,與次郎卻依然感到無法釋懷。
通常聽完老隱士的一番解釋,自己也會隨三人一同心悅誠服地告辭離去。但這回總感覺似乎有哪兒不大對勁。
真正原因——
乃是一白翁的神情。
老人臉上一片哀感,說起話來,語調也較平日沉重。
彷彿欲直言不諱,卻又欲言又止,與次郎感覺老人今日的心境似乎有那麼點兒不平靜。
老人默默地闔上了記事簿。
似乎在猶豫些什麼。
小夜目不轉睛地窺探著老人的神情。與次郎也察覺小夜這視線果然有些不尋常。
「這回的案件——」
劍之進率先打破了沉默說道:
「這回野方村所發生的案件,似乎也該朝同樣的方向推察。看來野方村蒲生氏之女阿稻——想必是為此類山魔所襲,因此喪失了心智。」
甭再作這類無謂的推測了,揔兵衛接下話說道:
「或許,山的確是神之聖域,凡常人皆不宜近之。總之,既然這姑娘都平安歸返了,此事也無須再深究。咱們這位一等巡查殿下,依我之見,就這麼向那叫茂助什麼的解釋罷。」
劍之進撫弄著鬍子,正欲點頭同意。
這道理哪說得通——未料,小夜突然開口說道。
聞言,三人個個瞠目結舌,就連與次郎也不例外。
「可有哪兒——說不通?」
「當然說不通。老隱士,山巒之氣或許能作弄人,但女人家豈有可能因遇上山氣而受孕?那姑娘都帶了個娃兒回來了,況且還出了人命。」
「這是沒錯……但老隱士所陳述的事件中,不也同樣有人丟了性命?」
但這些人可不是死於刀下,小夜語帶悲戚地說道。
聞言,老人以同樣悲愴的眼神望向小夜。
「敢問那名曰山野金六先生的死者,可是讓刀刃給砍死的?」
「也不知是否該說是給砍死的——」
「還是該說,是給刺死的?」
「的確是給刺死的沒錯。但小夜小姐,你……」
「難道死者身上的刀傷,與如小刀、短刀、或菜刀等普通刀刃所造成的傷有所不同?」
沒錯,劍之進先是猶豫了半晌,接著才回答:
「那傷怎麼看都不像是單刃刀所造成的。而是如西洋劍般雙刃之——」
那是山鉈,小夜說道。
「山鉈——?」
「乃山民所用之雙刃刀。」
「山民——指的可是山男?」
不,是常人,小夜說道:
「山男不懂得使用工具,更遑論習於攜刀。那越後的故事不也說,山男獵獲獸類後,不懂得如何剝獸皮?嚴寒之日,亦不懂得生火禦寒。雖諳人語,懂人性,或許並不盡然愚昧——但山男是絕不使用文明器物的。畢竟山男並非常人,乃等同於山。老隱士,你說是不是?」
的確是如此,老人先是望著小夜,過了半晌才如此回答:
「但雖是如此——」
「不。這樁事件,絕不宜與老隱士稍早所述的往事混為一談。看來這回的案子,是非得查個水落石出不可。畢竟都生了個娃兒——總得查出誰是娃兒的爹罷?」
小夜說道。
好罷。過了半晌,老人方才開口喊道:
「劍之進先生。」
「是。」
劍之進誠惶誠恐地回道。
「敢問,死者金六先生,對這位阿稻小姐是否頗為迷戀?」
「似乎真是為其神魂顛倒。之所以率先質疑茂助,似乎也有蓄意破壞阿稻小姐婚事之嫌。」
「金六先生之居處,是否與茂助先生之宅邸相距不遠?」
「的確是相距不遠。」
「金六先生與高尾山,是否有什麼地緣關係?」
「地緣關係——?噢,金六為藥王院之信徒,似乎曾頻繁前往高尾山參拜。敢問,這與案情可有任何關係?」
「那麼,看來是錯不了。」
老人向小夜使了個眼色。
小夜也點了個頭。
老人說道:「那六尺巨漢的真面目——極有可能就是金六先生。」
「絕、絕無可能。山野金六的確是身軀壯碩,但絕不至於有六尺高,頂多和揔兵衛差不了多少——」
但阿稻小姐個頭可就小了,是不是?小夜問道。
「是的,蒲生家的阿稻小姐,個頭的確不大。」
「那麼,倘若個頭不大的阿稻小姐,遭一名如揔兵衛先生般身軀壯碩的巨漢給——奴家僅是打個比方——給按倒,小姐會認為自己碰上了什麼?」
在下豈可能幹這種事兒?揔兵衛滿面通紅地抗議道。
「奴家不過是舉個例。各位認為,阿稻小姐難道不會誤判,自己是教一個碩大無朋、力大無窮的東西給按倒的——?」
的確有此可能,正馬說道:
「一個個頭嬌小的姑娘讓這麼個粗暴的怪物給按倒,簡直活像是遭獅子或熊襲擊似的。」
——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
——一絲不掛,碩大無朋,
——渾身覆毛,
一身長應逾六尺之巨漢。
看似渾身是毛。
應能徒手將豬撕裂。
「看來這姑娘並未說謊。」
不過是未客觀陳述事實罷了。阿稻主觀認定自己似乎是看到了這麼個東西,只因——
「阿稻小姐當時必定驚駭不已,想必是恐慌到什麼都給忘得一乾二淨的程度。因此,才會以為自己當時看到了這麼個東西,並對此深信不疑。」
「且慢。老隱士,那麼,這名曰金六者究竟是——?」
「噢。雖純屬臆測,但答案應是無他。想必這金六先生,趁阿稻小姐出外打水時劫走了她。」
劫、劫走了阿稻小姐?劍之進驚聲高喊:
「金六劫走了阿稻小姐?這……」
話沒說完,劍之進旋即咳了一聲以保威嚴,並改了個嚴謹的語調說道:
「金六可是頭一個志願加入尋找阿稻的搜索,並率先入山的。還等不及天亮,就較任何人都早一步動身——」
「說來,這舉止反而奇怪不是?」
正馬解開原本端正的坐姿說道:
「說不定正是為了避免遭人懷疑,才這麼做的哩。」
「但、但是,可有任何證據?」
「沒錯,證據的確是沒有。不過,這下我倒想問了,劍之進先生,金六先生的遺骸是在哪兒被找著的?」
「應是——在高尾山麓附近。」
「他走得可真遠呀。村民們全都集中在野方一帶尋人,為何唯獨他一人到了距離如此遙遠的地方?」
「想必是因較眾人更早出發尋人——」
距離的確是太遙遠了,揔兵衛說道:
「仔細想想,這還真不是邊尋人邊走就能走到的距離。怎麼看都像是趕路直行而至的。」
「沒錯。金六先生想必是——趁夜帶出阿稻小姐,押著小姐一路趕到了高尾一帶。」
「帶出小姐——從哪兒帶出?」
「應是原本囚禁阿稻小姐之處。這下動員全村尋人,必定會搜遍村落周遭。若是人被找著,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或許是因此,方想到將人遷往偏遠的高尾一帶,以保無虞。」
「囚禁?難道金六將阿稻小姐給關了起來?」
「或許是如此。想必金六先生曾將擄來的阿稻小姐囚禁於某距村落不遠處,或許是棟附近的小屋什麼的。這純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