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防大蟆 第三章

還是想不透,又市嘀咕道。

「喂。」

少在那兒嘮嘮叨叨的,長耳怒斥道:

「哪有什麼辦法?阿又,就少再給我發牢騷了,活像個不甘願的鄉巴佬似的。大過年的,別像個長不大的彆扭娃兒似的一臉無精打采。總之目前該想的,是如何設好這回的局才是。」

初次與鳥見大爺合作,情況還真教人弄不清楚,長耳撫摸著自己的長耳朵說道。接著,又從行囊中抽出一紙地圖,在榻榻米上攤了開來。

此處是仲藏的自宅,位於淺草之外。

反正還不是要設計個什麼無聊把戲?又市撇開頭說道:

「倒是,鳥見指的是什麼?那浪人究竟是什麼身分?」

「你還真是什麼也不懂呀。」

長耳數落道,兩眼依舊端詳著地圖。

「那姓山崎的大爺,原本是個公家的鳥見役。這是門俸祿八十俵五人扶持 ,還有傳馬金可領的差,扶持要比定町回還高哩。」

「我問的是鳥見指的究竟是什麼?究竟是門官職,還是就指賞鳥這嗜好?」

就是指賞鳥呀,這巨漢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真有這種只須賞鳥的官職?」

「瞧你傻得什麼似的。鳥見——乃是負責檢視鷹場的官職,要務為確認場內是否有可供獵鷹捕獲的獵物。欲行鷹獵時若無一隻鳥可捕,獵鷹與鷹匠不都要落得英雄無用武之地?」

「原來真是門專司賞鳥的差事——」

竟然真有這種荒唐的官差。

果然是個天真的嫩小子,又市沒來得及把話說完,長耳便如此揶揄道。

「我哪兒天真了?」

「鳥見的確是門專司賞鳥的官差,職務為確認鷹場內是否有雁或鶴可獵,但差事可不光只這些。加上見習人,鳥見之編製可是多達四十數名哩。賞鳥何須如此勞師動眾?這不是無謂浪費俸祿?」

「那麼,這些人還得找些什麼?」

「得找蛙、雀、還有鷹。」

「不懂。」

「嗯。你想想,事前先行巡視,確認鷹是否有獲物可獵,就連個孩兒也辦得成。況且,鳥見之下還有些為其撒餌、引鳥留駐的百姓。」

這下又市方才憶起,山崎也曾提過此事。

「即便如此仍要巡視,自然有其他目的在。其一,便是取締盜獵者。若是撒了餌,附近有誰餓昏了頭,將誘來的鳥兒捉來吃了,豈不是萬事休矣?只不過,眼見終日有人輪班巡視,其實沒幾個傻子膽敢鬼鬼祟祟潛入鷹場捕鳥。」

「這監視,其實不過是個名目?」

「可以這麼說。骨子裡——其實是為了調查當地情勢。」

「調查當地情勢?」

「鷹場多位於江戶之外。這些人便以巡視鷹場的名義,調查江戶近郊山巒田野之地勢風土。傳馬金便是用來應付這類行事的銀兩。否則要巡視葛西或中野什麼的,哪需要如此鉅資?」

這些傢伙巡視大小田圃,活像要捕蛙似的,長耳說道。

「難怪你方才說,這些人得找蛙。」

「沒錯。他們得摸清江戶周遭的地勢。萬一江戶遭人攻打,還得拿這些個村落充當要塞。因此才派出這些傢伙四處尋蛙。此外——」

「還得找雀?」

「當然。雀是鷹的上等獵物,且不似稀少的鶴,雀的身影隨處可見。隨處可見這點,正好提供了上乘的借口。如此一來,凡是有雀之處——就能劃入鳥見的管轄範圍了。」

「何須劃定管轄範圍?」

「不論位於何處,凡有雀之地,鳥見隨時有權踏足。即便是大名屋敷、佛門寺廟,只消宣稱有雀飛入邸內,亦可通行無阻,也算得上是捉拿麻雀的捕快罷。如此一來,既得以一窺內部形勢,倘若看見什麼不該張揚的,還能撈些檯面下的油水。」

「檯面下的——油水?」

若是深諳要領,實際收得的酬勞要比同心來得多哩,長耳頭也不抬,僅伸手比出收受銀兩的手勢蛻道。

「鷹指的又是什麼?這些人連鷹也得監視么?」

「鷹指的是鷹匠。表面上,這鳥見役隸屬鷹番所,名義上歸鷹匠統轄。事實上,其實是個監視鷹匠的差。」

鷹匠可是無法無天哪,長耳這下終於抬起頭來說道:

「不過是個馴鳥兒的,卻總以為自己多了不起,有些老是目無法紀。故監視這些傢伙,亦是鳥見的差事之一。」

「怎麼乾的儘是些監視他人的勾當?」

「原本的名義就是監視鳥兒呀。」

而那山崎寅之助,原本就是個鳥見,長耳說道:

「後來不知怎的,卻淪落到過著這有如無宿人的日子。來由我是無心探聽。不過,阿又,對這傢伙可是不得不防呀。」

「比你還該提防?」

「我這人最自豪的,就是表裡如一。」

「你這傢伙只有里,哪來的表了?任誰見著,都要覺得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相較之下,那位大爺看來要正常多了。」

正因如此,才得多加提防呀,仲藏一把拉過煙草盆,為煙斗里填入煙草。

「別看那傢伙一臉斯文,骨子裡可是武藝高強,強得嚇人哩,從相貌難辨其身手,是這傢伙最教人害怕的地方。」

不懂,又市拉上衣襟,打個岔道:

「倒是,你這破屋裡怎麼冷得教人打顫?既然有火抽煙,何不生個柴火?」

「不成不成。你難道忘了——那張蛙皮?」

「噢?」

長耳指的是自己為戲班子以獸腸加工製成的道具,一具以風箱吹脹的皮球巨蛙。

「就是那臭氣衝天的東西?」

「沒錯。若是將屋內烘暖了,皮可是要發臭的。」

「那東西還沒完成?」

「上回制的太大,一脹起來就要撐滿整座戲台了。制的雖好,到頭來卻派不上用場,只得再縫製一具。光是為了張羅這張當材料的皮,就耗費了我整整三個月。」

「撐滿整座戲台?那東西——真有這麼大?」

「畢竟是具裡頭空無一物的皮球呀。不把氣打足,形狀便無法脹得確實。誰知打足氣後,竟要比預想的大了兩成。」

只能怪你自個兒手藝拙,又市罵道。

「賣雙六的,瞧你氣得什麼似的。像你這種低賤人等嘟嘟嚷嚷的,有誰會搭理?還是省省力氣罷。不過,阿甲這臭婆娘,這回是神氣個什麼勁兒?真是個混帳東西。」

「我也不服氣。」

想到自己只能教阿甲那副威嚴押著打,著實教又市滿心的不舒坦。

「可是對這樁差事的道理不服氣?瞧那黃毛小子似的武士,到頭來什麼也沒交代。」

不是為這個,又市撩起後擺說道:

「誰在乎道理什麼的?即便緣由有多名正言順,也與我無干。那武士吃了些虧是千真萬確,這也算得上是樁損料差事。既然大總管嚴詞申誡不得抽身,也只能跟她這回了。」

那麼,是對哪兒不服氣?仲藏叼著煙斗問道。

「不覺得差事的安排過於粗糙?」

一點兒也不審慎,又市心想。

嫌粗糙又能如何?事兒還是非辦不可呀,長耳拋下火種說道:

「那武士都求咱們救仇人一命了,咱們也只得制服那一大夥打幫架的。」

「這我當然知道。」

岩見業已作好死於疋田刀下的準備。

既然不允許二度決鬥,只要岩見在堂堂正正的對峙中死去,疋田便能安然逃過這一劫。

但這些打幫架的可就礙事兒了。

因此——

這下得將他們給——解決掉。

或許可在途中動點兒手腳,使這幫人無法及時抵達決鬥現場。然而,這回卻使不上這招,據說與這伙打幫架同行的繼任藩主業已下令——務必等到見證人到場,方可開始決鬥。

這下再怎麼耽誤這幫人,也僅能延遲決鬥罷了。

有監於此,

阿甲與山崎研議出以下布局。

首先,將九人中的四人留在岸邊。

要如何辦到是不清楚,但似乎是準備讓這四人暫時無法站立。

兩人的盤算是——若是全數負傷,對方或許會再派出一幫人馬。但若有五人倖免,決鬥應將如期執行。既然都來到這兒了,應不至於為等候所有人傷愈以致得耽擱個把個月再舉行決鬥。又市也同意這揣測。

屆時的決鬥局面,將是包含岩見在內的六對一。

接下來,便輪到仲藏上場。

——他得想出個計策,使決鬥現場陷入混亂,再由山崎出馬,將殘存幫手悉數解決,好讓疋田順利取走岩見的性命。倘若疋田不願下手——

——便由山崎斬殺岩見。

待混亂一過——

看來便像是疋田勝出。

「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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