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番 山颪玫瑰十字偵探的憤慨 第七章

南村與町田町交界處,被稱為天神山的丘陵東斜坡,一座腐朽的庚申堂後方的空地,挖出了兩具疑似男性的白骨屍體。

沒有找到衣物等任何可以確認身分的東西,但只有一樣東西——用來磨白蘿蔔的磨泥板也埋在一塊兒。

附近的老人都說,那是古井亮順的東西。參加過戰後餐會的老人異口同聲地證實,亮順和尚生前嗜食白蘿蔔,總是用那個磨泥板來磨蘿蔔泥。

自稱布施山人與古井亮澤的男子以及椛島,在我們前面被緊急逮捕了。

嫌疑當然是竊盜。

看來椛島為了做炭烤,將山颪從籠子里放出來,沒有立刻關回去,是他氣數已盡。聽說山颪的刺是活化血氣的特效藥,說穿了就是掉進中禪寺的圈套里了。

椛島應該作夢也想不到會演變成這樣的事態,所以才會把拿來剪刺的山颪放在廚房裡。而中禪寺若無其事地把它提出去,交給了在入口待機的河原崎。

率領援軍耐心等待的河原崎,看到珍獸之後下定決心,闖進了屋內。他好像沒有搜索票也沒有逮捕狀,但不可能到處都有山颪,而且唯一為人所知的那一隻也已有人報案失竊。河原崎說他判斷既然已經發現不動如山的證據,也只能闖入搜索了。

中禪寺開門的瞬間,椛島正高舉生魚片刀,這對賊人也非常不利。

這種場面,就算碰到警方破門闖入也無法辯解。

河原崎進一步要求本部支援,迅速地將藥石茶寮一夥嫌犯一網打盡。

知道一夥遭到逮捕,先前落網的迫正通全面自白,所以一口氣破案了。

警方後來調查榎木津踹破的廚房貯藏庫,發現大量贓物,予以扣押。

一如往例,這是個破天荒的魯莽圈套,我沒有感想。

但榎木津似乎不怎麼能接受。

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沒能如想像中的盡情大鬧。榎木津好像是預定盜賊一夥會接二連三殺上來,而他一一接招,來場熾烈的全武行,以他最擅長的飛踢和拳術將五六個人打個落花流水。所以他才會簡直欺負人地硬逼布施山人吃白蘿蔔。偵探不服地說,他以為這樣一定可以惹得布施山人暴跳如雷。

自稱布施山人的男子,本名叫做木俁源伍。

木俁自戰前就對佛像、古美術品有著非比尋常的執著,不理會盈虧,到處亂偷一通。

他也有竊盜前科,剛開戰的時候,也曾因為強盜傷害罪遭到通緝。但距離心狠手辣還相當遙遠,是個有著莫名洒脫一面的大哥型人物,很受小壞蛋們的景仰。

冒充亮澤的是源伍的兒子,本名木俁總司。他是個與父親不遑多讓的小壞蛋,一樣有前科。

確保美術品的海外販賣管道,似乎主要是總司的工作。

總司在戰爭中被分配到與亮澤同一區的部隊,搭上同一艘複員船回來。在船上,總司得知亮澤的父親是個美術品收藏家,複員之後,立刻和父親一起闖入了根念寺。

這是後來才知道的,事實上殺害亮順、亮澤兩人的是椛島。河原崎說,遺體被發現後,椛島完全放棄抵抗,乖乖自白了。

就像榎木津說的,據說兩人是被活埋的。歹徒將他們打昏之後,就這麼埋進地底,真是殘酷到了極點。

椛島次郎原本是個日本料理師傅,戰前曾被木俁源伍救過一命,從此便對他忠心耿耿。此外,椛島年輕的時候似乎去過大陸,設計出藥石茶寮這個檯面上的面孔的,似乎就是這個椛島。他們將古井父子葬送在地底,侵佔寺院,然後……

然後木俁父子捨棄了名字和經歷。

犯罪者木俁父子的過去與古井父子一同埋葬在天神山的東坡了。

埋在那裡的不光是屍骸而已。

可是儘管捨棄過去,甚至捨棄了名字,他們依舊無法捨棄惡行。

竊盜集團的大規模犯罪手法,似乎也如同中禪寺所識破的那樣。

把贓物裝飾在房間,向偽裝成客人來訪的掮客展示。掮客估價之後,以包括美術品在內的價格享受料理。美術品的錢當成餐費支付,物品當場交貨……

價錢會貴得離譜也是當然。

為了掩飾那不自然的高價,食材本身開始使用昂貴的貨色,料理也逐漸變得高級。

只是,聽說木俁覺得這樣下去實在太可疑了。為了不啟人疑竇,開放招待一般顧客是最好的方法,但若是循正路來,不可能拿到營業執照,這種價錢也招攬不到一般客人。

因此便想出了會員制秘密俱樂部這一招。若是有了一流名士的常客,上頭也就難以干涉,而且任誰也想不到財政界的大人物光顧的超高級料亭的老闆,會是遭通緝的強盜犯——就是這樣的想法。

這想法究竟是破天荒還是穩固踏實,真難以判斷。

可是,他們的計畫可以說進行得很順利吧。

只是……

這裡似乎也發生了意料之外的發展。

也就是……木俁源伍和木俁總司都開始認真研究起料理來了。

這或許是他們深信滿足一流名士的舌頭,就是最好的幌子的結果。可是就算是這樣,兩人的努力似乎也是真的。

據說所有會員皆異口同聲盛讚藥石茶寮的料理真正美味。也有許多人惋惜,說他們就算不作惡,應該也可以經營得有聲有色。

關於這一點,據說他們也是無可奈何。為了將美術品銷出海外的海外犯罪組織,不允許木俁一伙人金盆洗手。

檯面上是高級料亭,檯面下是竊盜集團——木俁一夥在這幾年之間,非常巧妙地經營過來了。

但壞事總是不長久的。

冒充古井父子的時候,木俁一夥似乎進行了徹底的調查。檀家、親戚、本山等等,應該與古井父子有關的所有人際關係,木俁一夥都仔仔細細地切斷了。散落各處的照片等等,也透過竊取或其他手段弄到手,全數銷毀了。

可是……

就算是木俁,也料不到古井亮澤竟會有個老朋友關在箱根山裡十八年之久吧。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桑田常信心頭的一點小疑問,竟摧毀了這樁周密的大犯罪。

然後……

我向近藤說明了這次事件的概梗。

不用說,近藤幾乎是張著嘴巴聽我說完的。

當然,不是為了犯罪者的計畫,而是因為偵探想到的攻擊行動太過於荒唐無稽之故。我想再也沒有比那更胡扯的事了。

明明沒有任何證據,

簡直是漫無計畫到了極點。

「可是……埋屍的地點,他們是怎麼知道的?」近藤不解地問我,「要是不知道這一點,就不可能有這個計畫吧?有什麼根據嗎?」

「就算知道,會想到要冒充是那種地方種出來的白蘿蔔,逼人吃嗎?」

「唔,是啊。真是惡劣到了極點……可是就算是這樣……」

「嗯……我是很想說那是偵探的特異功能,不過其實我也不明白。」

「哦,可是那箇舊書商呢?那個人感覺步步為營,會只靠著那麼曖昧模糊的線索,就相信那裡是埋屍地點嗎?聽你的描述,他不是會相信那種隨隨便便、宛如看相師傅預言的話,放手一搏的類型。」

「就是啊。我想中禪寺先生應該有什麼推測吧。」

「什麼樣的推測?」

「他說明明有可供使用的土地,卻任憑荒廢,棄置不顧,很不自然。挖到屍體的庚申堂周邊是寺院的土地。雖然有些坡度,但土壤和日照都不差。事實上,真正的亮順和尚就是在那塊土地種植蔬菜的。然而藥石茶寮儘管標榜食材是新鮮第一……卻完全沒有去碰那塊近在咫尺的土地。」

「原來如此。」

「可是他們又特地在稍遠處的地方買下土地,蓋起農園,這很奇怪。那裡一定有什麼理由不能挖掘——中禪寺先生的推測似乎就是如此。」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近藤相信了。可是,其實我並無法信服。

埋屍地點也就算了,這樣還是不了解榎木津是怎麼知道人是遭到活埋的。

關於這一點,解釋為榎木津以他的能力看到椛島的記憶,是最容易理解的,但關於這一點,我無法判斷。從狀況來看的確只能說是榎木津偷看到椛島的腦袋了,可是我總無法徹底相信榎木津的那種能力。

所以我只能說我不明白。

「的確,這推測我是懂了。可是即使如此,這也成不了確證。我不覺得那箇舊書商是個沒有確證就會行動的人。」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有關這部分,中禪寺不愧是中禪寺,萬無一失。

那一天。

中禪寺好像一大清早就會同當地警察一起挖掘現場。

他確認挖到屍體後,才開始進行作戰。我不清楚榎木津當時怎麼樣,但至少那個時候,只有中禪寺——只有他一個人——確定那裡有屍體。

真的是天衣無縫的一個人。

「中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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