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番 瓶長玫瑰十字偵探的鬱憤 第八章

如此這般,我和榎木津一起坐上雲井品味低俗的高級自用車,往赤坂的壺宅子出發了。

接下來會如何發展,我完全沒有頭緒,我只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只要和榎木津一起行動,就可以搭到高級車。上次的鳴釜事件時也是,我搭到了高級的自用轎車。當時我以為一生都不可能再次坐上那樣的車,沒想到這次又坐到了。不過上次是榎木津這個猶如地獄來的司機,而這次開車的不愧是古董商的御用司機,行駛得十分平穩。

和我的預測相反,榎木津在車子里十分安靜,或許他睡著了。

還有另一件事出乎我的預料,也就是車子經過的路線,我完全沒有印象。

車子沒彎進奇妙的小徑,經過的都是些頗寬敞的馬路,很快地開進一棟有著雅緻和風庭園的宅第裡面……停下來了。

——不是要去壺宅子嗎?

我不記得這個地方,也看不到壺宅子在哪。

「這裡……是小的……唔,算是別墅。」

還沒下車,陵雲堂就開始說明起來。

「壺所在的人家呢,唔,實在不是少爺公子這種……噢,失禮,不是榎木津先生如此尊貴的人士適合進去的場所。那是棟破屋子,髒亂得連踏的地方都沒有……」

——哦。

我了解了。

這裡是壺宅子後方那棟黑圍牆人家的……正門。

「噯,請進請進,地方窄小,還委屈您在這兒稍坐一會兒。別擔心,那棟屋子就在後面,只要五分鐘就到了。喂……!阿種……!」

司機開門。榎木津才剛下車,屋裡就有個綁起和服袖子的小丫頭走出來。疑似打雜的娃娃頭小女孩發出相當邋遢的叫聲,交互看著陵雲堂和司機等人。

「咦……?老爺,怎麼了嗎?您怎麼突然跑來呢?京花小姐現在不在呀。說今晚有宴會表演,是很重要的客人,已經出門去了……」

此時小丫頭注意到擾木津的存在。

「……這……」

小丫頭看到榎木津,瞬間語塞了一下,說:

「……這個像小白臉的先生是哪位?」

美貌的帝王完全沒有發揮效力。

好像不是任何女孩都會被榎木津迷得神魂顛倒。

雲井慌了手腳:

「混、混帳東西!仔、仔細注意你的嘴!這、這位先生可不是你遭種下賤東西可以直接交談的對象。這、這位先生……」

「真不錯的髮型!」

「咦?」

「我喜歡眼睛上面的直線。你的髮型真不錯!」

榎木津興沖沖地說,從正面端詳小丫頭。眼睛上面的直線,指的是小丫頭的娃娃頭髮型吧。阿種說著,「討厭啦,人家還不想嫁啦。」地扭起身子來。

榎木津露出精悍的表情,凝視小丫頭的頭部說:

「我想喝飴湯 。」

眾人全都怔住了。

「我想喝飴湯。」榎木津再一次重複。

當然不是對雲井說,而是對叫阿種的小丫頭說的。阿種把手掩在嘴邊,「嘻嘻嘻」地笑了一陣:

「討厭啦,這個人好像小朋友唷。可是剛好,人家正在煮飴湯呢。馬上就可以喝了。」

「煮、煮飴湯……喂,阿種,京花不是不在嗎?家裡頭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嗎?你一個人煮什麼飴湯……」

「幹嘛這麼小氣巴啦的嘛。」阿種拍了拍雲井。

就在這裡一瞬間……

榎木津「啊」地一叫,緊緊揪住阿種的手。

「這樣啊,用這隻手捏起來……」

榎木津說完,頓了一下,又說:

「……可以幫我放生薑嗎?」

阿種再次咯咯笑個不停,直說著,「真是小孩子。」我真是一頭霧水,只覺得莫名其妙。

這棟妾宅真是……豪華極了。

大概只有那個叫京花的藝妓和這個有點怪模怪樣的打雜女傭阿種住在這兒,但以兩個人生活來說,有些太廣闊了。

無論是裝潢或傢具,都有些講究過頭,一切整頓得像是用來迎接賓客。與其說是妾宅,說是讓小妾住在接待用的屋子比較正確。

屋子不曉得是建在較高的地基上還是斜坡上,鄰接客廳種有松樹的庭院外邊視野十分開闊,可以瞄見一點老舊的屋瓦——那大概是壺宅子的屋頂。

果然不出所料,雲井說,「就是那戶人家。」

榎木津好像連看也沒看。

「真是棟骯髒的老房子……」

雲井以幾近嫌惡的鄙夷表情望著壺宅子。

「有時候我也會招待一些像榎木津先生這樣的名流賓客……可是那棟屋子實在礙眼極了。不管再怎麼極盡奢華地招待貴賓,看到那棟屋子就讓人掃興。要是沒有那棟破屋,視野就十分開闊,會是番好景緻呢……噯,請您千萬別介意它。」

榎木津完全沒放在心上。

或者說,那位少爺公子根本沒在聽他說話。

「總之,您想要的東西就在那裡。就像您看到的,隔著一條路,就是那戶人家的後院。啊啊……」

外頭傳來聲音。是「讓開」、「給我滾」這類粗野的罵聲。當然是馬路另一頭——壺宅子傳來的叫聲。

「……真吵。噯,我現在立刻過去,拿了壺馬上回來,請在這兒……呃,喝著飴湯,稍事等待。喏,壺田,咱們走……」

我連坐下來的空閑都沒有。榎木津大搖大擺地一屁股在坐墊坐下,嚷嚷著,「喝飴湯前我要喝茶!」雲井從檐廊走下庭院,就這樣往後面的小木門走去。我慌慌張張回到玄關,拿了鞋再次前往客廳,追上雲井。

經過的時候,榎木津以荒誕不經的聲音大叫,「甜死啦!」

——這人在搞什麼?

我不禁空虛起來了。

打開黑圍牆的後門一看,那裡是看過的道路。路的另一頭,是被傾頹的土牆圍繞的山田邸。雲井板起臉來停住了。

「果然……到底在吵什麼。」

——是關東大黑組嗎?

來到先前的圍牆缺口處一看,裡面包括前天來過的幫派,共有五個小混混。人數增加了。幾個小混混踢著壺的碎片,敲打牆壁,大聲恐嚇著。

一個骨瘦如柴、頭髮塗滿了髮油的男子吼道:

「喂喂喂,別瞧不起人啊。你們以為我們是哪裡的誰?說到關東大黑組的細野,可是地方上小有名氣的大哥耶。而你們這是什麼態度?我們從剛才就靜靜地等,但你們是要我們獃等上幾小時啊?混帳東西……!」

頭髮和眉毛都剔個精光的男子吼道:

「搞清楚,我們可不是稻草人,也不是郵筒啊,喂!」

他踹了一腳破壺,壺被踢個粉碎。

「喂,給我回話啊!老子可不是來玩的。咱們是一片好心,為了替這裡的痴呆老頭扛下債務,懷著犧牲奉獻的心情過來的耶。知不知道啊!喂!」

「吵死人了!」

突然爆出一道驚人的喝罵。

後門開著。

幽暗而灰濛濛的壺宅子泥地房間里……

中禪寺……就站在那裡。

他穿著漆黑的便裝和服,披著綾羅純白外套。外套上染著黝黑的五芒星,手上戴著手背套,腳上是紅鞋帶的黑木屐……簡直就是生錯時代的打扮。這是驅魔時的裝扮吧。

「到底要說上幾次你們才會懂?短短一小時前我不是才交代過,在我工作辦完之前,一步也不許進來。這麼快就忘掉了嗎!」

「所、以、說!老子是在問你的那勞什子工作啥時才會辦完啦,混帳東西。什麼叫短短一小時前,是已經過了一小時才對吧!」

「正確是才五十三分三十秒——啊,三十五秒。連一小時都還沒有過。」

中禪寺掏出懷錶,滿不在乎地回答。

「閉嘴閉嘴閉嘴!一流氓氣得直跺腳,」你、你這傢伙……究竟是在裡面鬼鬼祟祟搞什麼東西!「

「驅魔啊。」

「那人是在搞什麼……?」

雲井露出窩囊的表情,一個踉蹌,扶在土牆上。噯……不知情的人突然遭遇這種場面,一般都會是這種反應吧。再怎麼說,中禪寺那身打扮雖然是有些鬼氣森森,但不管怎麼看,根本就是尚未開化的過時人種。

「……裡面到底在幹什麼?啊啊,這麼說來,峰岸在電話里說什麼驅邪怎樣的……」

喂、喂,請問——雲井出聲喚道。

所有流氓同時回過頭來,看到是陵雲堂在叫,他們各自交換了幾個眼神……然後演起假惺惺的戲來。

「您想幹嘛?敢來多管閑事,小心遭殃啊。」

「我是狸穴的茶道具店陵雲堂的老闆……請問各位是?」

「關東大黑組啦!」禿頭男子說。

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場鬧劇。

「這樣啊,原來你們就是那些說要為這裡的山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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