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番 瓶長玫瑰十字偵探的鬱憤 第七章

隔天……我和今川一起去了狸穴的陵雲堂。

就和上次一樣,我完全不了解榎木津和中禪寺究竟有什麼企圖。

昨天黃昏榎木津做出攻擊宣言以後,木場和中禪寺似乎在默默之中明白了各自的角色,也沒怎麼商量就解散了。

仔細想想,木場雖然身為公僕,卻也是那群可疑之徒的同夥之一吧。若是借用益田上回的話來說,就是玫瑰十字團一夥。中禪寺說他不記得曾經加入過那種團體,不過從我這個外人來看,要說他是裡頭的中心人物也行。

至於我,只被交代跟著今川去就是了。到了今早,我桉到了中心人物的連絡。因為是星期天,我想拒絕都不行。

說到我的待遇,果然還是接近奴僕。

陵雲堂是一家門面富揚堂皇的古董店。

待古庵給人的印象頂多是舊貨商兼賣一些茶器花器,相對於此,陵雲堂完全是一家以書畫及高級茶具為主的專門店,是一家有高級嗜好的人會來光顧的店。

今川似乎已經事先連絡,我們很快地被帶到裡面。會客室裝潢得很高級,不過裡頭陳設的翡翠和瑪瑙飾品品味低俗,顯得格外刺眼。

茶端出來之後,我們等了十分鐘。

我趁這時候匆匆詢問計畫步驟,但今川答道,「我也不太清楚。」

我好緊張。

很快地,一個穿著染有家紋的和式褲裙,叼著雪茄,長相就像把吉田茂 用紅茶染色般的男子,以極其不可一世的態度走了進來。

這個人就是……陵雲堂老闆雲井孫吉。雲井看到今川,「呵呵呵」地以下流的聲音笑了。

「怎樣?生意好嗎?」

「不好。我只是個吃不飽餓不死的舊貨商罷了。」

「說這什麼窮酸話?你的堂兄弟還在干投機師時,可曾經帶來連我都大吃一驚的珍品呢。」

「那是從自家倉庫拿出去的東西,如此罷了。」

「嘖。」雲井啐了一口,「你這人就是太規矩了,這樣可不成。你也算是個商人的話,就別說這種自命清高的話了。福氣都溜光了。你就是這樣才交不到女人。連個酒家都不會上,怎麼幹得了這一行呢?」

呵呵呵呵——雲井笑道。

此人給我豪快之感,卻有種歌舞伎女角般的弱不禁風感。打扮和動作看起來都很優雅,卻處處流露出卑俗氣息。真是複雜的一個人。

「那,你今天來有什麼事?」雲井問。

我不曉得有什麼事。

今川殷勤有禮地答道:

「其實呢……這個人是我店裡前些日子新僱用的員工,叫壺田龜三郎。」

「壺……壺田?」

信口胡謅也該有個限度,沒想到今川也是榎木津和中禪寺的同類。

我無可奈何,只好招呼道,「小的叫壺田。」可是為什麼只有我每次都用假名?這也算是自做自受嗎?

雲井叼著雪茄,「哦」了一聲。

「所以呢?」

「他直到上個月都還是電氣配線工,對古物買賣是個門外漢,什麼都不懂。」

「哦,原本的職業還真是危險呢。小哥,你怎麼會突然想踏進這一行?」

「呃……」這麼突然地問我,我也……「其、其實我是被美、美的深奧……」

我在瞎扯些什麼啊。

雲井笑得異樣刺耳:

「美?今川,你聽見了沒?他說美吶。明明是個配線工,說的話可真纖細。好玩好玩。還能說這種幼稚話是最好的。今川,那你把這位小哥帶來,是想叫我做啥?」

「希望您教他做生意。」

「這怎麼能教?就算是你,我也不能教。這可不是用教的,是用偷的。」

「所以說,希望您讓他偷。」

「什麼?」

「請讓壺井……」

「壺井?不是壺田嗎?」

「說錯了,是壺田,他姓壺田。可以讓壺田在您身邊服侍一天,讓他細細觀察您做生意的方法嗎?我想若是能夠陪在一流的鑒定師身邊,在一流的古董圍繞中度過一天,遍個庸俗的人應該也可以了解到這個世界的片鱗半爪。如此罷了。」

「一流的鑒定師啊……」

雲井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欣喜神色。

「這是我準備的謝禮……」

今川遞出包袱。

雲井輕慢地接下,輕慢地解開結,瞥了箱子一眼後,將蓋子打開一半。

「哦,李朝的茶碗啊。這怎麼來的?」

「是那個……織作家的收藏品之一。」

「這樣啊。」雲井闔上蓋子,「噯,好吧。只要讓他跟著我一天就行了,是吧。我懂了。話說回來,今川,你也真是會想些怪點子呢。」

「他這個人只懂得理論,完全不知實踐。他滿口美學、藝術這些空浮的話,卻不了解現實。可是我也沒有了不起到可以教訓人的地步。所以若是只讓他看我做生意的樣子,和一般舊貨商沒有什麼兩樣。如果他以為古董業就只有這樣,那就不好了。」

「的確,待在你的店,學不到運籌帷幄,也看不到生意場上的勾心鬥角嘛。可是我原以為你是個雅士,結果意外地是個俗人吶。待在我這兒,就算只有氣氛,也可以感受一下古董是什麼樣的玩意兒吧。好,我答應下來了。那我忙得很,今川,你就回去吧,我接下來……」

雲井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望向我,表情一瞬間暗了下來。

「……喂,今川,我真的得把他帶到每個地方嗎?喏,我也有許多我的商業機密啊。」

「請您信任我。」

「唔,看在過世的雅幸面上,我也不能不相信你這個雅幸的堂兄弟……但這傢伙不一定可以信任吧?」

「他這個人的優點就只有嘴巴牢靠,他從小就以嘴巴牢靠出名。我會錄用他,也是因為他能守口如瓶。所以不管是檯面上還是檯面下……都希望您能讓他細細觀摩。如此罷了。」

「嘖。」雲井咋了咋舌,說,「好吧、好吧,我懂了,你回去吧。」

今川像頭動物似地一個鞠躬……

真的站起來了。他要回去了。

我……該怎麼辦才好?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

「今、今川先生……呃……」

今川原本就要離去,突然「啊啊」一聲,回過頭來。

「對了,我想起來了。」

「什麼?」雲井說。

「陵雲堂先生,我記得您和前些日子過世的一木町的山田與治郎先生從以前就有往來,是嗎?」

雲井露出意外的表情:

「山田……唔……是有啊,怎麼了嗎?」

「哦,我剛才突然想到,與治郎先生生前經常提起您的事。那麼我告辭了……」

「與治郎先生提起我?……你跟那個老爺子有往來嗎?」

「是的。」今川……撒了謊。

「真的嗎?」雲井拿下叼在嘴裡的雪茄。

「是今年以後的事,所以是約半年前的事了……」

今川用那張完全讀不出內在的臉繼續撒謊。表情上完全不會顯現出動搖、狼狽、喜怒哀樂,在這種情況真是有利。

「……我賣了幾個壺給與治郎先生。壺這種商品,就算進了也賣不出去。與治郎先生肯買下,真是幫了我大忙。」

「幫了你大忙……那個老爺子根本沒錢吧?」

「壺很便宜的,不過與治郎先生好像有一些負債。」

「負、負債……當然有吧……你進去過他家裡嗎?」

「家裡指的是屋子裡面嗎?當然進去過了,景象非常驚人。」

我……想起了壺宅子那驚人的景象。

這麼說來,今川昨天也去拜訪過山田家,那麼只有他剛才那句感想是事實吧。

「然後呢……?」

不知為何……雲井窮追不捨。

今川的態度則輕描淡寫,外表毫無變化。

「就算您遭么問……對了,昨天說是借錢給與治郎先生的流氓來過我的店。」

「什麼?你說你的店,是古董今川——不,待古庵嗎?他們找上待古庵?這又是為什麼?喂,今川,你先坐下來。」

雲井露骨地吃驚,退到一旁,向今川招手。今川順從地在雲井旁邊端正地坐下。話說回來,今川怎麼會突然說起這番話?這……是什麼圈套嗎?

雲井那張大臉湊近今川:

「你說流氓……是哪個幫派?那不是很恐怖嗎?他們總不會是要你還錢吧?」

「不是這樣的。那個老爺子因為已經沒有業者肯借錢給他,才會被那種可怕的人給騙了,今年之後好像借了不少錢。」

「今年?今年以後又借了錢?他買了什麼?喂,今川……你賣了什麼昂貴的東西給他嗎?」

「我沒有賣昂貴的東西。」今川說,「只是些便宜的壺和花瓶,不過因為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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