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番 鳴釜玫瑰十字偵探的憂鬱 第三章

該說是刮目相看,還是大為改觀?我半帶佩服地看著益田尖細的臉孔,說:

「不愧是偵探先生……手腳真是太快了。」

桌上並排著五張照片。

大小各異,有些曬得褪色,有些狀況不錯。

在照片中笑得自信十足的人……是櫻井哲哉。

沒錯……擺在這兒的,就是那五個糟蹋了早苗的可恨傢伙的相片。

委託之後還不到三天。

辦事效率真是太神速了。

昨晚我就要下班時,接到益田打到公司的電話……

老實說,我當時是半信半疑地聽著益田的話。

不可能短短兩天就查出下手的犯人。事情都過了快一年了,而且犯人也不可能輕易自白,我盤算再快大概也得花上一個月左右。

即使如此,益田還是堅稱沒問題。

我在電話這一頭想起他那壞心眼的表情和幾乎要垂到眼睛的做作瀏海……私下判斷他一定是隨便查查,敷衍了事。

我心想,如果只是要查出櫻井的那群跟班,應該不會太難。益田應該是找到十個疑似跟班的人物,就交差說「八成是這裡面的誰」。

即使如此,我還是先連絡了早苗。

是為了確認她願不願意與我同行。

若要完成縝密的調查工作,應該還是需要被害人的證詞,而且今後應該也會碰上一些需要本人同意的地方。所以我和益田約好,下次拜訪的時候,會帶早苗一起過去。

不過我提出條件——必須完全是早苗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因為如果她不願意的話,這麼做也沒有意義了。

只是,

益田在電話中——顯然是喜孜孜地——告訴我,他連嫌疑犯的照片都準備好了。這麼一來,帶早苗同行的必要性也增加了。

不過早苗自己也不曉得對她施暴的是誰,就算看了照片,也無法指認,但若是當時出入宅子的人,早苗也大致記得,那麼也不是沒有可能從照片中看出某些端倪。

不管怎麼樣,我都決定要照早苗的意志決定。

雖說我已事先詢問過,大姐夫婦還是顯得很困惑。

對於我委託偵探的做法,他們原本就面露難色。

我覺得這是當然的。就算偵探有保密義務,也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即使不是公諸於世,仍舊是將女兒的醜事告知第三者。就像大河內說的,縱然理性上明白這一點都不可恥,但感性上還是會覺得羞恥吧。

坦白說,對於帶早苗去見偵探這件事,我也感到非常躊躇。我想若是早苗不願意,就別這麼做了,同時也猜想她八成不願意。不,與其說是猜想,或許……我是希望早苗拒絕。

可是早苗跌破眾人眼鏡,願意主動幫忙。

早苗生下了女兒——她好像為女兒取名為小梢——後,好像有了一些改變。

仔細想想,要在現在這個時代產下私生子,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氣。這等於是在昭告世人自己遭人強暴——不,比這更要嚴苛。

這形同是選擇讓世人以歧視的眼光看待自己。

若是控告強姦犯,早苗確實會受到極大的羞辱;然而俗話說閑話不過七十五日,閑言閑語遲早會消失,一切也可以重新來過。但既然生下了孩子,就必須幾年、幾十年都顧忌著世人的眼光而活。

明明孩子和早苗都是無辜的……

儘管毫無道理,但這就是現實。

早苗也下了相當大的覺悟吧。

她在電話中說:為了重新來過,我也想做點什麼。透過話筒傳來的外甥女的聲音,彷彿歷經過蛻變,成熟無比,讓我的心境有點複雜。

然後我發現了。

早苗一定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孩子才覺悟的。

即使契機對早苗來說是多麼地教人厭惡,那也是她的事,與孩子沒有關係。

無論是多麼不幸的果實,既然獲得了生命,就有權利活下去、有權利獲得幸福。不管前方的障礙有多大,呵護、養育孩子,都是母親的義務與責任。

早苗成了母親,

我也看開了。

這是早苗的事件,

就照她的心意來吧。

我這麼想。

所以我帶著早苗和襁褓中的嬰兒小梢,匆匆來到這家玫瑰十字偵探社。

小梢被早苗背著,一定是在電車上坐累了,一到目的地就睡著了。

可能是從窗戶看見我們前來,門一開,和寅就飛奔過來,以熟練的動作抱過嬰兒,說「讓她睡在被窩裡吧」,把嬰兒抱到裡面去了。據說和寅住在這裡,睡的是榻榻米房間。

益田說,不知道為什麼,和寅很擅長哄小孩。

一問之下,才知道和寅不是打雜的也不是偵探,而是榎木津長年來的秘書兼保母。

另一方面,益田雖然是見習偵探,但他入社是今年春天的事。那麼還不到半年。簡而言之,這兩個人只是職務不同,並沒有上下之分。表面上益田算是後進,不過倒茶仍是和寅的工作。

我的疑問解決了。

好笑的是,一明白是這樣,偵探們可疑的舉止登時看起來也不那麼不自然了,光看外表實在是看不出來。

益田彬彬有禮地問候早苗。

年輕的見習偵探——雖然有點做作——似乎帶著最大的敬意接待早苗。

我雖然看不出來;他只是單純的滑腔油調,還是對女性懦弱,又或者是別有居心不過遠比冷冰冰地對待、或是嫌對方骯髒地躲避要令人有好感多了。我原本一直無謂地擔心這一點,這下子總算是放心了。

然後……益田馬上將照片擺到桌上。

早苗瞥了一眼照片,立刻浮現出嫌惡的神色。櫻井以外的幾個人,她似乎也都認識。

先前一直模糊地當成犯人一概而論的對象,突然變成了具有人格的個人——而且是認識的人,也難怪她會這樣。

「您認識這幾個人嗎?」益田說,「從您正面的右邊開始,是殿村健吾、江端義造、櫻井哲哉、今井三章、久我光雄。櫻井之外的四個人,在事件前後應該頻繁地出入宅子才對。」

「我認識。」早苗說,「我幾乎每天都看到他們,也曾和他們交談過。可是……」

沒想到竟會是這些人——早苗掩住嘴巴。比起悲傷,她更顯驚訝。

「久我先生怎麼會……他是個非常忠厚老實的人。」

「不能被外表騙了,男人全都是惡狼。」益田做作地說。

「可是……他曾經幫過我很多次。像是看到我搬重物搬得很吃力的時候,他也會幫忙我……」

「熊也會搬重物。風度翩翩的紳士到了床上就會變成野獸,上半身和下半身是不同的兩個生物。」

益田就算在嚴肅的場面,也一樣油腔滑調,實習偵探最後還不忘「喀喀喀」地笑。

那似乎是害臊的笑。我不經意地望向他,他便「咳」地乾咳了一聲:

「抱歉……我絕對不是在打哈哈。剛才的笑呢,是我這個人天生丑角的證明,無意冒犯。呃,早苗小姐,是吧,呃,事發之後,您是否見過這些人?」

「沒有。隔天開始,我就再也沒有靠近過櫻井家一步。前往抗議的也是家父和家母,還有代理人……」

「這樣啊。他們並沒有糾纏你,是吧?事發後,也沒有像是在府上附近看見其中的誰,或是身邊發生什麼怪事嗎……?」

「說到怪事,只有曾經收到過贈送人不明的花束而已。我父母說八成是櫻井指使的,把花給丟掉了……」

「哦,一束花就想把人給打發嗎!——令尊令堂一定是這麼想吧。這是理所當然的。要是這些傢伙送花過去,令尊令堂當然會火冒三丈。真是太厚顏無恥了。或者該說,根本是惡意騷擾。這些傢伙才不可能是安著好心送花過去的。」

「可是益田先生……」

他是怎麼……查出是這四個人的?

「……確定是這些人嗎?」

不是選便挑幾個充數的嗎?

益田狡猾地一笑:

「我想應該是不會錯,我有信心,可是愈慎重愈好。不是我自誇,我這人是個膽小鬼,想說姑且一試,若是令甥女能指認出來就更好了。怎麼樣?早苗小姐,呃,這個問題很難啟齒,但你記得嗎?像是體格或是……」

「嗯……」早苗蹙起眉頭,「……我是在一片漆黑的倉庫里,突然被好幾個人壓倒,所以完全……可是……」

「可是?」

「這麼說來,出去的時候有光……那是手電筒嗎?不過只有一瞬間。是啊,這麼一說,關門的人感覺很像久我先生……」

「這樣……」益田抬起下巴,「沒錯吧?就是這五個人吧。決定了。」

「但是你是怎麼查到的?你就這樣拿出照片來,說就是這些傢伙吧,任誰都會覺得是啊。因為聽的人內心動搖不安嘛。」

「遭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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