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番 鳴釜玫瑰十字偵探的憂鬱 第二章

認真地聽完我的話後,自稱益田龍一的青年露出窩囊萬分的表情,問:

「那麼……請問您希望偵探怎麼為您效勞呢?」

益田說他是偵探助手。

「呃,這我也不太清楚……聽說這裡的偵探大師不推理也不調查……」

「是啊。」益田回答得十分爽快。看來是真的。「不僅如此,他也完全不聽委託人說話。都是我負責詢問詳情的。」

「哦,真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話說回來……」益田抬起有個尖銳下巴、角度銳利的臉孔,「……既然您知道敝社的偵探這麼破天荒,為何還會想來委託?從您的話聽來,狀況似乎相當嚴重,應該不是來好玩還是消遣……的吧?」

「我、我絕對不是來消遣的。我非常嚴肅,我很認真的。」

我擦了擦汗。

今天很熱。

「只是呃……該怎麼說……」

我大概了解大河內的話,但到了實際委託的階段,我卻完全無法說明。我有種不曉得自己在這裡幹什麼的感覺。總不能委託人家說,聽說你們這兒的偵探是個怪胎奇人,我想請他莫名奇妙地好好活躍一番。

益田以壞心眼的眼神盯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我。不僅如此,這年輕人甚至還露出壞心眼的笑容來。

「我知道了。您知道我們家的偵探是個破天荒的傢伙,想把他拱出來,把事情弄得天翻地覆,對吧?」

「咦……?」

「我開玩笑的。」益田說完,露出虎牙笑了,「……因為我想差不多也該有這類委託上門來了。別看榎木津先生那樣,他最近也變得挺出名了。不管在好的方面或壞的方面……都搞出了一堆奇怪風聲。」

益田撩起長長的瀏海。他留著一頭文學青年般的髮型,舉止間卻感覺不出一絲深刻的苦惱。若要說的話,他是屬於油腔滑調、跑龍套型的年輕人。而且他還「喀喀喀」地怪笑。

我的躊躇開始染上不信任,逐漸轉為後悔了。

「請問……」我膽怯地對著喀喀怪笑的益田說,「……呃,榎木津先生……是個什麼樣的……」

「這沒辦法說明。」這回答也太簡潔了。

「不能向我說明嗎?」

「就算我想說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明。」

「呃,我聽介紹人說,榎木津先生他……擁有窺看他人腦袋的特技……」

「哦哦……」益田悠哉地拖著尾音說,「唔,好像吧,只能這麼說吧。」

「真的嗎?那是什麼樣的……是什麼神秘的靈術嗎?是可以了解他人的想法,或是讀別人的心……還是占卜那類?」

「他才不會占卜,他做不來那種麻煩事。」益田摩娑下巴,「這是聽別人說的,榎木津先生看得到記憶。這不是特技,算是體質吧,還是一種病?」

看得到……記憶?

「這和讀心術有什麼不一樣?例如我現在在想什麼,他看不出來是嗎?」

「對對對,他看不出來。別人的想法、心情或是感情這類事情,他完全看不出來。這類事情他反倒是比一般人更來得遲鈍。別人在想什麼,他一點興趣也沒有,也不想知道。只是不管願不願意,他就是會看到對方曾經看到的情景。不過那看起來是什麼樣子,我完全沒頭緒就是了。

也就是說……

「……他看得到我今早吃的東西、或是我從電車看到的風景這些?」

「對。你理解得很快,他就是看得到這些。像是你今天吃了芋頭,對吧?吃了沙丁魚串,對吧?你的窗戶看得見澡堂的煙囪,對吧?不過也只有這樣而已。」

「只有這樣?」

「只有這樣。榎木津先生並不了解那些影像對對方有什麼意義,他只是看得到而已。他好像聽不見聲音。不過要是連聲音都聽得見,日常生活也過不下去了,會發瘋死掉的。」

真教人似懂非懂。

若論派不派得上用場,這種能力應該頗有用處吧。若是全盤相信益田的話,榎木津這個人只要站在殺人犯面前,就可以知道對方犯的罪了。那樣的話,的確不需要調查,也不需要推理了。

當然,光靠這樣並無法解決事情,但如果被指摘的人物是真兇,調查上就可以省去絕大部分的多餘工夫了。可是另一方面,在許多情況之下,這種能力應該也派不上任何用場。就連門外漢的我都能輕易想像。像是這次的事,榎木津的能力究竟能否派上用場,也教人存疑。話雖如此……

「可是……聽說榎木津先生解決了許多困難的案件?」

我是這麼聽說的。

「解決啊?解決嗎……」益田胡鬧似地「喀喀喀喀」地笑。

此時……

「喂,益田,你那態度也太囂張了。竟然發笑,太不檢點了。」

一名男子說著,從裡面端著盛有紅茶的托盤出來了。是我來訪時第一個接待我的人。

雖然看不出年齡,但有點書生 樣,有著一雙濃眉和厚唇。一頭鬈髮理得短短的,服貼在後。至於益田,他不僅細眉薄唇,鼻子和下巴也很尖細,兩人看起來實在不像同一種生物。

「和寅兄,我哪裡不檢點了?」

對吧?——益田向我徵求同意。不要隨便應話比較好,我還沒有弄清楚這兩人的權力關係。一開始我判斷被稱為和寅的人地位比益田高。我以為他是前輩偵探之類的人物,但是看他會端茶過來,或許他只是個打雜的,可是以打雜的而言,他對益田講話的口氣又太傲慢了些。

和寅板起臉來:

「可是你不就在笑嗎?」

「我只能笑了啊。而且笑對健康也比較好啊。」益田再次發出乾燥的笑聲。

和寅恭敬地將紅茶擺到桌上請我用茶,接著噘起厚唇,瞪著益田:

「我泡茶的時候都聽見了,這位先生的委託,不是件非常嚴重的事嗎?而你竟然跟人家打哈哈。」

「我才沒打哈哈,我只是生性開朗活潑罷了。」

「你愈來愈像我家先生了。不,你根本就是專挑他的壞毛病學。你這種心態根本就錯了。」

「心態沒錯,哪幹得來這一行啊。」

「哼。」和寅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益田,你是不是根本沒聽到我說的話?」

「我當然聽到了。別看我這樣,掏耳垢可是我的興趣,我一天要掏個好幾回呢。」

「那就是掏過頭,把耳膜給掏破了吧。」

「我的耳膜很強壯的,厚如太鼓皮。」

「那我問你,你現在在這裡幹什麼?」

「我在請教這位先生委託內容的詳情啊。」

「我跟你交代過,不可以請教委託人詳情吧……?」

和寅這麼說。

怎麼回事?別的也就算了,竟然說不可以請教委託人詳情,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益田聞言便說:

「和寅兄才是,你這豈不是跟榎木津先生一個樣嗎?」

我半愣在原地,結果兩人同時轉向我這裡。

「啊,呃,請問,那個……」

當然……我陷入恐慌。我完全不懂這種情況該怎麼應付才好。

「各位,咱們先冷靜一下……」

益田伸展雙手,就像尾牙的幹事指揮全場似地說。

我被兩名男子同時凝視,的確一時之間陷入狼狽。但若論慌亂,益田和和寅反倒比我還慌:至於我,雖然困惑萬分,倒是非常冷靜……

益田以牽制和寅般的態度這麼接下去說:

「……我已經聽說事情原委了。然後……我想先確定一下您的委託內容。若是我辦得到的事,敝社可以答應,若非如此,就請您死心吧。噯,我雖然是助手,但本來還是個警察,和榎木津先生不同,精通調查要領。我的本領您大可放心。」

「哦……。那……呃,那位榎木津先生,呃……」

「不管怎麼樣,我家先生不行的。」和寅說。

榎木津這個偵探那麼忙嗎?

和寅看著我,以監護人般的口吻說明道:

「先生最近心情非常糟,連我都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了。我不知道在伊豆發生了什麼事,總之他整天臭著一張臉,教人無從應付。他連話都不肯跟我說。」

「他只是牙痛罷了。」益田說。

「牙痛?」和寅反問。

益田苦笑:

「對,他臼齒蛀牙了。被堵在伊豆的時候,他說牙齒痛得要命,讓當地的牙醫拔掉了,結果弄巧成拙,好像拔掉的地方還在痛。」

「可是他一句都沒跟我說過呀?」和寅埋怨道,然後拿著托盆站了起來,「不管怎麼樣,先生是不會工作的。不管理由是什麼,總之他心情不好,而且他平常就盡說他根本不想工作嘛。所以我不是再三交代了嗎?不管是打電話還是親自來訪,只要有客人,就向他們說明現在的特殊情況,不管是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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