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祖孫倆 六 兩個老人,各盡其能,為珂賽特的幸福創造一切條件

為了婚事家中在準備一切。徵求了醫生的意見,認為二月份可以舉行婚禮。目前還是十二月。幾個星期美滿幸福的愉快日子過去了。

外祖父同樣感到歡樂。他時常久久地凝視著珂賽特。

「奇妙的美姑娘!」他大聲說,「她的神情是如此溫柔善良!沒得說的,我的意中人,這是我生平見到的最俊俏的姑娘。將來她的美德就像紫羅蘭一樣馨香。這真是一個天仙!應當和她在高貴的環境中相處。馬呂斯,我的孩子,你是男爵,你富有,我求你不要再去當律師了。」

珂賽特和馬呂斯忽然從墳墓里上升到了天堂。轉變是如此突然,他們倆如果不是眼花繚亂,也會目瞪口呆的。

「你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嗎?」馬呂斯問珂賽特。

「不,」珂賽特回答,「但是我感到上帝在瞧著我們。」

冉阿讓辦理一切,鋪平道路,調停一切,使事情順利推進。表面看來他似乎和珂賽特一樣愉快,他殷切地盼望著她的幸福能早日來臨。

由於他當過市長,他解決了一個為難的問題,只有一個人知道其中奧秘,這就是有關珂賽特的身分問題。直截了當地說出她的出身,誰知道呀!有可能破壞婚事。他為珂賽特排除了一切困難。他把她安排成一個父母雙亡的孩子,這樣才可以不冒風險。珂賽特是一個孤兒;珂賽特不是他的女兒,而是另一個割風的女兒。割風兄弟倆在小比克布斯做過園丁。派人到修道院去過了,調查後得到很多最好的情況,最值得尊敬的見證;善良的修女們不太懂也不喜歡去追究別人父系方面的問題,她們看不出其中有什麼花招,因此始終也沒搞清楚小珂賽特究竟是哪一個割風的女兒。她們說了別人需要她們說的話,並且語氣誠懇。一個身分證明書已經辦妥。根據法律珂賽特就是歐福拉吉·割風小姐了。她被宣稱父母雙亡。冉阿讓以割風的名字,被指定為珂賽特的保護人,又加上吉諾曼先生,這是保護人的代理人。

至於那五十八萬四千法郎,是一個不願具名的人留給珂賽特的遺產。原來的數字是五十九萬四千法郎,珂賽特的教育費花去了一萬法郎,其中五千法郎付給了修女院。這筆遺產交給第三者保管,應在珂賽特成年後或結婚時交還給她。看來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尤其加上這五十多萬的遺產。但其中也不免有些漏洞,但別人覺察不到。有一個與此有利害關係的人被愛情蒙住了眼睛,其他的人也被六十萬法郎蒙蔽過去了。

珂賽特知道了被她叫了很久「父親」的老人不是她的親父,而只是一個親戚;另一個割風才是她的父親。如果不是此時此刻,她會感到難過的。但目前她在這難以形容的良辰美景中,這不過是點陰影,一點抑鬱而已,但她的心情是那麼歡快,以致烏雲不久就消散了。她有了馬呂斯。年輕的男子來到後,那老人就銷聲匿跡了。人生就是這麼回事。

還有,珂賽特多年來,習慣看到她四周有些難解的謎;人凡是經歷過這種神秘的幼年時期,對某些事就常常不去深究了。

她仍然稱呼冉阿讓為「父親」。

珂賽特心曠神怡,她崇拜吉諾曼老爺爺。他確實向她說了不少讚揚的話,並送給她無數禮物。當冉阿讓在替珂賽特創造一個社會上正常的地位和一筆無可指摘的財富時,吉諾曼先生在為她的結婚禮品籃子 作準備。沒有比追求豪華更使他起勁的事了。他送了珂賽特一件班希 特產的花邊衣服,這是他的親祖母傳給他的。「這種式樣又時興了,」他說,「老古董又風行一時了,在我年老時的少婦穿得像我幼年時的老奶奶一樣。」

他翻著那多年沒打開過的科羅曼德爾漆的凸肚式名貴五斗櫃。「讓這些老古董招供吧,」他說,「看看它們肚裡有些什麼東西。」他亂翻著那些鼓肚的抽屜,裡面塞滿了他的妻子、他所有的情婦和上輩的服裝。中國花緞、大馬士革錦緞、中國絲綢、畫了花的縐綢。用火烤過的浮毛的圖爾料子衣服、用可以下水洗的金線繡的手帕、幾塊沒有正反面的王妃綢 、熱那亞和阿朗松的挑花、老式的金銀首飾、以細巧的戰爭畫作裝飾的像牙糖果盒、裝飾品、緞帶,他把所有一切都送給了珂賽特。珂賽特驚喜交集,對馬呂斯情深似海,對吉諾曼先生感恩不盡,夢想著一個用綢緞和絲絨交織起來的無比的幸福。她覺得自己的結婚禮品籃子好像被天使托著,她的心好像長著馬林花邊的翅膀,在蔚藍的天空里翱翔。

這對情人如痴如醉,我們已經提到,只有外祖父的狂喜才能與之相比。在受難修女街好像有人吹奏著歡慶的銅管樂。

每天清晨外祖父都送來一些古董給珂賽特。她四周是應有盡有的襯裙花邊,就像盛開的花朵一樣。

有一天不知從什麼話題引起的,很喜歡在幸福中談論嚴肅問題的馬呂斯說道:

「那些革命時期的人物是如此偉大,他們好像已有好幾個世紀的威望,像卡托和伏西翁,他們兩人都是自古以來受人憑弔的。」

「古錦!」 吉諾曼高聲說,「謝謝,馬呂斯,這正是我要找的東西。」

第二天,在珂賽特的結婚禮品籃子里又增加了一件美麗的茶色古錦衣服。

外祖父在這堆衣著上做出了他的智慧的結論:

「愛情,這當然很好,但必須有這些東西作陪襯。幸福需要一些無用的東西。幸福,這僅僅是必需品。要用許多奢侈品來調味。要一個宮殿來迎接愛情,愛情少不了盧浮宮。有了她的愛情,還需要凡爾賽的噴泉。把牧羊女給我,我儘力使她成為公爵夫人。把戴著矢車菊花冠的費莉 帶來,給她加上十萬利弗的年金。在大理石的柱廊下向我展現出一望無際的田園風光。我贊成牧人的田舍,同時也讚美大理石和金色的仙界。乾巴巴的幸福就像吃乾麵包,吃是吃了,但不是筵席。我要多餘的和不是必需品的東西,我要荒誕的、過分的、毫無用處的東西。我記得在斯特拉斯堡的教堂中見過一座有四層樓高的報時鐘,它屈尊報時,但它不像是為此而造的,它在報了午時或午夜以後(中午是太陽的時辰,午夜是愛情的時辰),或是報了其他任何一個鐘點以後,還為你現出月亮和星星、大地和海洋、鳥和魚、福玻斯 和菲貝 ,從一個窩裡鑽出無數的玩意兒:有十二個門徒 ,還有查理五世皇帝 ,還有愛波妮 和沙別紐斯,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鍍金的小人兒在吹著喇叭。還不算那些隨時播送出來的、不知為什麼發出的響徹雲霄的優美鍾樂。一個平凡的光禿禿的只能報時的鐘能和它相提並論嗎?我讚賞斯特拉斯堡的大鐘遠遠勝過仿黑森林杜鵑叫聲的報時小鍾。」

吉諾曼先生對婚禮發表了特別荒唐的謬論,於是十八世紀的妓女都在他的頌歌中雜亂無章地出現了。

「你們不懂得過節的那套方法。在這個時代你們不會過一天歡樂的日子,」他大聲說,「你們的十九世紀萎靡不振。它過分節制,它不懂得富裕,它不懂得高貴。在各方面它都剃成光禿禿的。你們的第三等級 毫無意義,平淡、無味,是畸形的。你們的這些成家的資產階級婦女的夢想,用她們的話來說就是布置一個漂亮的有著最新裝飾的貴婦人的小客廳,紫色的木器和碎花棉布。讓開!讓開!吝嗇鬼娶個守財奴。富麗又堂皇的場面!蠟燭上貼著個金路易。這個時代就是這樣。我恨不能逃到比沙馬特族 住地更遠的地方去。啊!從一七八七年,我便預告一切都要完了,那時我見到了也是萊翁親王的羅安公爵、夏博公爵、蒙巴松公爵、蘇比斯侯爵、都阿爾子爵和法國的大臣們坐著二輪馬車到隆桑 去!這些都產生了後果。本世紀大家做買賣,在交易所投機,大發其財,都變成了吝嗇鬼。他們修飾自己,但只講究外表;穿得筆挺,洗得乾乾淨淨,用上肥皂,刮乾淨,剃乾淨,梳頭,上蠟,又光又滑,擦呀,刷呀,外表整潔,無懈可擊,光滑得像石子,態度審慎,講究,同時,我以我的情婦的貞潔發誓,他們的內心是糞堆和污水坑,髒得可以把一個用手擤鼻涕的放牛人嚇得退避三舍。對這個時代,我獻上這樣一句題詞:骯髒的清潔。馬呂斯,你不要見怪,請允許我發言。我對你的老百姓沒有毀謗過,這你是知道的,我經常把你的老百姓掛在嘴上,但請讓我對資產階級稍稍地口出不遜。我也是其中的一個。打是親,罵是愛。關於這一點我就乾脆挑明了,今天人們舉行婚禮,都不知道該怎麼舉行。啊!說真話,我為失去過去優雅的習俗感到惋惜,我對失去的一切感到惋惜。那種人人都有的斯文的舉止,騎士的俠義,殷勤而和藹的風度,使人歡樂的豪華,音樂是婚禮的一個內容,管弦樂在樓上,鑼鼓在樓下,舞會,酒席宴上歡樂的臉,過分琢磨的對女人的恭維話,唱歌,焰火,盡情歡笑,五花八門,應有盡有,許多大的緞帶結。我還常想起新娘的襪帶。新娘的襪帶和維納斯的腰帶是表姊妹。特洛伊戰爭是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海倫的襪帶呀!為什麼要發起戰爭?為什麼神聖的狄俄墨得斯把眉里奧納巨大的青銅頭盔戳上十個洞?為什麼阿喀琉斯和赫克托爾互相持矛刺殺?正因為海倫讓帕里斯拿走了她的襪帶。荷馬本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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