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雲外鏡-玫瑰十字偵探的然疑 第四章

我穿過繩索,進入走廊,來到那道玻璃門前。

建築物的人口站著警官,但門前沒有人。這是棟空大樓,所以只要守住出入口,應該就無法進出了吧。

神無月戴上薄手套。

「鑒識工作果然已經結束了呢。不過再慎重也不為過。請不要隨意亂摸。」

他說話的腔調是一種矯正過關西腔後的標準話。

突然出現在榎木津事務所的這個可疑的通靈偵探,說他不期然地聽到了我們的談話內容。神無月本人說這也是天命云云……簡而言之,就是他站在門口偷聽罷了。

想像通靈偵探在走廊鬼鬼祟祟偷聽的模樣,只能說是滑稽,但本人該說是厚顏無恥,還是道貌岸然……

他一本正經地宣布:這案子我接下了……

我嚇了一跳。突然這麼說,叫人做何反應才好9我連話都說不出來,望向偵探事務所的兩人,仔細一看,益田和寅吉也都一臉困惑,只是茫然張口。

然而神無月卻毫不理會困惑的我們,大步走進室內,高聲宣布,就以這位先生被捲入的怪奇事件來一決勝負吧!

我……更加困惑了。不,那個時候,困惑的不只有凡人的我。益田也說不出話來,只是嘴巴開合了好幾次,至於寅吉,更是半張著他的厚唇,陷入弛緩。

可是……我想也只能這麼反應了。

直到剛才,益田和寅吉還針對該如何對付這各棘手的挑戰者,做了許多沒有結論的沒營養討論。此時本人突然就這樣闖將進來,還把原本在聊的話題給整個一手攬去……沒人可以冷靜應對得了。

說起來,他們這些奴僕根本無從答起。榎木津本人並沒有答應要與神無月一較高下。不,榎木津甚至好像不知道有人向他下戰帖,所以根本無從回應。就像益田先前近乎羅嗦地;說明的,奴僕是沒有決定權的。

換句話說,不管神無月說什麼,益田和寅吉都無法回答好或不好。

在日本第一奇人榎木津的兩名親信獃滯僵硬的狀況下,我這小人物代表更不可能插得了口。場面完全被神無月主導,我就像個被綵衣吹笛人引誘的純真兒童般,跟在神無月背後,離開了玫瑰十字偵探社。

神無月說,「那麼我們去現場看看吧。」我當場反問,「哪個現場?」

神無月抽動著形狀異常姣好、又細又直的眉毛。我總覺得他沒什麼品。

不,他的相貌頗為英俊。和我這個處在大眾之中會被埋沒、無法辨別出個體的存在感薄弱的人相比也沒用,不過他屬於令人印象深刻的美男子類型吧。但他強烈的印象並非來自紛他的長相。

神無月這個人非常俗艷。

暗褐色的條紋西裝、紅色襯衫,還配了條花紋口袋巾。塗滿了髮油平貼的頭髮從正中央分開。怎麼看都不像一般百姓。

要我直接說也行,他真是低俗透了。

老實說,榎木津的服裝搭配也一塌糊塗,但不曉得是不是家世的關係,雖然一塌糊塗,但我覺得相當有品味。

不,品味或許也頗糟,卻感覺很高貴。相較之下,神無月顯得庸俗透了。

話雖如此……無論高不高貴,兩邊都一樣古怪,我覺得要是老跟這樣的傢伙混在一起,可能會被植入偵探的穿著打扮都很怪的奇妙先人為主觀。要是這樣認定,就太對不起一般偵探了吧。

俗氣的通靈偵探默默地看我。

感覺到他的視線瞬間,我頓時為了自己呆蠢的發言面紅耳赤。

哪個現場……?這什麼蠢問題。

對長年擔任電氣工程公司基層員工的我來說,說到現場,只可能是工地現場。當然,神無月說的現場,一定是指命案現場吧。

我問,「是小川町的大樓嗎9」神無月答道,「那當然了。」

也就是我故意不去糾正錯誤,裝傻到底。我應該也被算在榎木津偵探一夥裡面,所以……我乾脆裝做其他還有好幾個事件現場。雖然我完全不確定對方會不會這麼以為。

隨便了啦。神無月似乎完全沒把我的內心糾葛放在心上,接著說,

「我要在你遭到綁架監禁的地點,鑒定你是否有罪。」

原來如此,他打算用那個什麼凈玻璃之鏡的玩意兒吧——我心想。

可是,就算他這麼說,那裡也是不折不扣的殺人現場。

雖然我是相關人士,但一介平民可以擅自闖入嗎9屍體應該已經搬走了……可是我實在不認為那是可以隨意出入的地點。

不曉得是不是看透了我的疑慮,通靈偵探十分冷淡地說:「沒問題的。」

鑒識工作結束的話,也不必保全現場了,發現遺體後已經過了整整一天,指紋采完了,攝影也結束了,沒問題的——神無月自信十足地說明。

不僅如此,聽說神無月還拿到了大阪警視廳的虎田警部這個人的介紹信。通靈偵探大發豪語:所以就算是封鎖區域,他大抵也能進去。

他說的是真的。我被帶去的空大樓,不出所料,被警方封鎖了。

入口拉上了繩索,兩名警員杵在那裡看守。然而神無月靠上去,向他們耳語了幾句,警員立刻向他敬禮,拉起繩索,放我們進去了。

我心想,這傢伙或許意外地不容小覷。榎木津的話,就沒法子這麼辦了吧。

當然,榎木津想要侵入的話,也是可以侵入吧。但他的話,不是揍倒警察,就是惹出其他亂子,再趁隙溜進去。榎木津是沒有計畫、步驟、溝通這些程序可言的。

神無月開門,掃視室內。

「怎麼樣?是這個房間嗎?」

「嗯……」我隔著神無月庸俗的服裝肩膀處窺看裡面。

門口的正前方……就是我逃脫的窗戶。

就像中禪寺說的,像這樣一看,我覺得想要從那道窗戶逃亡,簡直是有勇無謀到了極點。不用開門,隔著門上的玻璃,就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窗戶了。即使是在走廊另一端發現狀況,只要開門直衝,用不到幾秒就跑到窗戶了。即使是我,八成也抓得住逃亡者。

窗戶——大概——維持著我逃脫時的狀態打開著,一樣圍上了繩索。

我原本有些畏懼的內心,熊熊地燃燒起好奇的火焰。

我本來都開始覺得我前天經歷的事或許是一場夢了。

可是既然這個場所就在我的眼前——如果這裡不是夢中的場所——那麼發生在這個地方的事,應該也是現實才對。

那麼,這裡應該留有我的痕迹。

如果這裡留有我的痕迹,我的體驗就是真的,而權田的體驗就是假的了。換言之,權田某人是倒映在鏡中的我的虛像。

我在近處觀察門扉。記不太清楚。

來這裡的時候,我遭到暴徒綁架,害怕不已。處在那種狀態,我不可能連細節都一一去留意。

房間整體就像我記得的,但關於細節,我本來就沒有記憶。那麼我遭到監禁的地方,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別的房間?

我離開神無月,暫時出去走廊。

四下張望。走廊有好幾道門。

可是玻璃門只有兩道——這個房間的門和中隔走廊的對側門而已。

我窺看對側的門。

——不對。裡面排著桌子。可是桌子也可以事後再搬進去。

不……窗戶的位置不同。

再說,如果我是從對面房間的窗戶逃走的話,我的逃走路線就完全不同了。

對面的房間窗戶對著較大的馬路。但逃脫的我拐著腳全力奔跑的,應該是圍牆與建築物之間一條狹窄的隙縫。

換句話說,我是從面對建築物的窗戶出去的。

——果然。

「是這裡,對吧?」神無月笑也不笑地說。

「嗯……好像是吧。」

「唔,可是那樣的話……你的立場非常不妙呢。萬一這個房間驗出你的指紋……這次你絕對會被捕吧。」

「被、被捕?」

「你今天上警署去……被采了指紋嗎?」

「呃,嗯。不過是自願的。我並沒有做什麼虧心事,所以配合了。」

「哦?」神無月用鼻子輕浮地哼聲。

「那樣的話,現在應該正在比對指紋吧。你摸了這個房間的哪裡嗎?」

「哦,呃……我抓過窗框,可是我不太記得了,我不敢保證沒有摸過哪裡。」

「哎呀呀?」神無月說著,走進房間。

「可、可以進去嗎?」

「沒事啦。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勘驗已經結束了。我們又不是在妨礙調查,反而是在協助調查呀。如果你是兇手,也有可能湮滅證據……可是……你不是兇手吧?」

通靈偵探說道,回過頭來,以誇張的動作催促我進房。

室內比屋外更冷。一走進裡面,我整個人嚇住了。

——血泊。房間正中央有一灘半乾的血泊。

以那片赤黑色的污痕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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