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五德貓-玫瑰十字偵探的感慨 第二章

「所以說,它的右邊就是人家工作的店呀。不好意思唷。」小姑娘——奈美節噘起嘴巴說。這裡是太子堂 的甘味店。

「那麼,隔著那條路的左邊,是這位……」

「是的。」另一個女子——梶野美津子答道。

「說到澀谷圓山町,那兒是花街吶。」近藤說,「是明治末期,受到攤販大量出現影響,從道玄坂移過來的。市電和玉川電車通車後,澀谷一下子成了鬧區嘛。」

近藤用他那張看不出究竟活了幾年的臉,懷念過往似地說。

「那麼久以前的事人家不曉得啦。」阿節說,「不好意思唷,人家出生後連二十年都還沒過嘛。人家是昭和兒童呢。重點是,我們的關係,你們真的弄清楚了嗎?」

「呃,清楚是清楚了……」

話說回來,這姑娘真是呱噪。我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坐在我正對面的阿節。

她整個人十分嬌小,小而細長的內雙眼皮眼睛令人印象深刻。她並不特別花佾,也不特別漂亮或特別丑,算是很普通的相貌,臉孔卻不知為何十分搶眼。

——該說是嬌媚嗎?

不知為何,我想起了中華蕎麥麵店的碗公上常畫的中國兒童圖案——辮髮圓臉的那種兒童。明明也沒那麼像。

兩相對照地,坐在旁邊的梶野美津子幾乎是不發一語。

在阿節宛如地毯式轟炸般的舌鋒之間,她只是略低著頭,「嗯」,「欸」地應聲而已。聽說她二十九歲,但實際上看起來年紀更大。也不是顯老,只能說是樸素。阿節還帶有幾分稚氣,但梶野美津子連一點華美的地方都沒有。

可能有什麼內情吧——我是這麼想。

不管怎麼樣,近藤所推理的她們兩侗的年紀,幾乎都說中了。

我覺得這真是個古怪的特技。明明只是從那麼遠的地方瞄瞄,怎麼就看得出年紀呢?令人無法理解。

沒錯……直到剛才,我們都只是在豪德寺的境內遠遠地觀察她們倆而已。然而現在卻面對面吃著蜜豆,但這並非我聽從近藤的要求,輕薄地向她們搭訕的結果,也並非近藤下定決心,強硬地詰問她們的結果。

不瞞各位,其實是因為我對阿節的某句話有了反應,不小心叫出聲來罷了。

理所當然,我們被當成了可疑人土。我們倆是這樣一副外表,又是那種地點,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假日的大白天,像熊又像盜賊般的粗獷男子,與一個其貌不揚的工作服男子兩個人廝混在一起,光是這樣就夠思心了,而且還坐在寺院壕閂偷看婦女,就算被人以為有變態嗜好,也沒有反駁的餘地吧。

我想一般女士在看到兩個這樣的傢伙的時候,就會尖叫著逃跑了吧。然而,不巧的是,阿節並不是這樣一個姑娘。

阿節大步朝我們走來,以嚴厲非常的口氣逼問,「有什麼事嗎?」我嚇住了。至於近藤……他先前的威風都不曉得跑哪去了,慌得幾乎快口吐白沫,居然把我給推了出去。

阿節看到我們這種態度,可能是更感到懷疑了吧。她一臉兇悍,揮起了手中的束口袋。

然後,就在那個時候……我脫口說出了不該說的話:「因此,噯,我沒有挨揍,嫌疑也洗清了。」

可是事情變麻煩了。然後我們落入邊吃蜜豆邊聆聽阿節的遭遇——或者說,那本來應該是梶野美津子的體驗才對——的窘境。

「清楚是清楚了,然後怎樣?」阿節問。

因為我只說「清楚是清楚了」就沉默下去了。我立刻回道「沒什麼。」面對一個年紀比我小的小姑娘,我竟然完全退縮了。

聽說阿節在池尻一戶富豪家中幫傭,本人說她是通勤的女管家。

另一方面,美津子說她是住在下代田一戶望族幫傭的女傭,本人說她是婢女。我不清楚在現代自稱這樣的職業名稱是否妥當,至少對於近藤來說,非常易懂。

職業種類雖然相近,但兩人毫無共遖點。

池尻與下田代說是鄰町,也算是鄰町沒錯,但兩人幫傭的地點好像並不是特別近,年紀也相差了將近十歲,出身地也不同。

外貌與性格都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富豪家女管家與望族家的自稱婢女,究竟是在何處相識的?——近藤的話,應該會在這裡下回待續,但遺憾的是,這並不是連環畫。這是現實發生的事。不過就像大部分的連環畫在下回待續告一段落的時候,其實也沒有準備好什麼特別的續集劇情一樣,現實發生的事揭曉開來一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兩人有兩個相關之處。

阿節是通勤上班的,所以並不是住在池尻的大宅子。

好像是她以前住宿幫傭的地方出了什麼可怕的事,讓她再也不願意住在職場工作了——不過這部分跟正題毫無關係,而且也沒人間她——她現在好像寄住在叔母家裡。

說開了沒什麼,阿節的落腳處就在美津子幫傭的望族宅院的後門一帶。

因為這樣,放假的日子她們會在路上或菜攤子碰見,因此認識了。可是只有這樣的話,就只是街坊鄰居而已,據阿節說,要有更進一步的親交,還是需要一點特別的契機……的樣子。

契機——或者說另一個相關之處,就是店鋪。

阿節的僱主的大富豪好像叫做信濃鏡次郎。

這位信濃氏在澀谷圓山町有一家大店,好像是餐飲店,但阿節沒有說明詳情。

而美津子幫傭的望族——聽說姓小池——也在圓山町經營同一類店鋪。

兩家是生意敵手,而且好像持續著相當激烈的競爭。因為再怎麼說,這兩家店都是隔著一條狹小的巷子兩兩相鄰。面對小巷,右邊是信濃氏的店,左邊是小池家的店,阿節剛才就是在說明這一點。

「老爺一天會去店裡一次,去收錢啊,拿帳冊啊,處理一些事情什麼的。喏,老爺不是店長,是社長嘛。」

我才不曉得,是這樣回事嗎?

「老爺其他還有別的公司啊,事業什麼的,生意做得很廣哦。」阿節說。富豪大概都是這樣的吧。

「我也相當受到老爺信賴呢。我來雖然還不到半年,可是介紹我去的睦子姐滿受老爺信任的。不過她辭職了,所以才介紹我去『先前工作的地方』,也是接替睦子姐的。睡子姐動不動就辭職嘛。」

我才不曉得,我根本不認識什麼睦子姐。

阿節一副「你怎麼會不認識睦子姐」的表情。

「那,呃……」

我望向美津子。

美津子只是斜斜地看著阿節。

「哎呀呀,」阿節掩住嘴巴,「美津子姐也常去那家店,去跑腿。喏,美津子姐也都幫傭了二十年了嘛,所以晤,地位跟其他傭人是不同的。」

「幫傭了二十年之久嗎?」

那麼……她九歲就被送去幫傭了嗎?真的假的?

「不就是二十年嗎?算算就是這樣啊。」阿節機關槍似地說。

看來這姑娘認定自己知道的事,別人也應該都知道。

「昕以啦,在那樣的鬧區碰到自己的鄰居,我也嚇了一跳嘛。一問之下,才知道她跟我一樣是女傭,而且還是隔壁生意對手的老闆家的女傭。對我來說,這真是值得金玉的事實。」

「值得金玉?」

「應該是值得驚異的事實吧。」近藤悄聲說。

阿節僵了一秒鐘,但馬上就振作起來,說:「到這裡為止可以嗎?」

只要應一聲「可以」就行了吧。我無可余何,算是做為確認,總結了阿節的話說:

「唔…所以在相鄰的兩家競爭店鋪各自的老闆家幫傭、境遇相同的你們兩人就開始變得親近了,是嗎?」

非常簡單的整理。用不了幾秒,而且還足跟正題無關的內容。

「瞧你說得那麼簡單。」阿節不服地說。

「那麼,那位小姐究竟是想拜託那個偵探什麼事?」

「關於這件事啊……你真的是那個偵探的助手嗎?」

「咦……呃,差不多啦。」

沒錯。我遭到阿節逼問的時候,情急之下撒了個謊,而且還是個非常要不得的謊。

——我、我是……

——那個榎木津偵探事務所的人。

好死不死,我居然詐稱了一個完全無法挽回的身分。

偵探——榎木津禮二郎。

眉清目秀、身手高強。身居上流,學歷傲人。破天荒又毫無常識。豪放磊落又天真爛漫。世上的常識十成十對他不通用。天不怕地不怕,完全不記住別人的名字,所有的旁人對他而言都是奴僕,不調查不搜查也不推理的、天下無敵的玫瑰十字偵探。

對他的讚揚——這可不是唾罵——不勝枚舉。

總而言之,在我知道的範圍內,像他那樣的人再也沒有第二個了吧。這我可以斷定。如果有比榎木津還怪的傢伙,我無論如何都想見上一面。如果那傢伙真的是個更勝於榎木津的怪人,要我倒立著縱斷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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