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準備告訴我這是什麼樣的一次出行嗎?」萊芭·麥克蘭在周六的上午問多拉德。他們開車在路上已經十分鐘了。相對無言。她希望是次野餐。

麵包車停下了。她聽見多拉德搖下了車窗玻璃。

「多拉德,」他說,「華菲德博士讓我來的。」

「好的,先生。您下車的時候可以把這個放在您的刮水器下嗎?」

他們緩慢地繼續向前行駛。萊芭覺出汽車在轉彎。怪怪的濃重的味道懸在空氣里。一隻大象吼叫了一聲。

「是動物園,」她說,「真好。」她實際更希望是次野餐。多糟糕啊。就這樣吧。「華菲德博士是誰?」

「動物園主任。」

「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我們幫動物園一個忙,給了他們膠捲。現在他們在回報。」

「怎麼回報?」

「讓你摸一摸老虎。」

「這個驚喜可太大了!」

「你以前看到過老虎嗎?」

她很高興他能問這個問題。「沒有。我記得小時候看到過美洲獅。整個動物園就有這麼一隻。你再告訴我有關這隻老虎的事吧。」

「他們在給它補牙。他們必須把它……強迫它入睡。要是你願意的話,你可以摸一摸它。」

「那裡會有一群人圍著,等著看嗎?」

「不,沒有。華菲德、我,還有其他幾個人。拍電視的在我們離開以後才會到。想不想試試?」他的語氣里有一份奇怪的急切。

「當然願意了,還用說嗎?謝謝你……這真是個天大的驚喜。」麵包車停下來了。

「哎,我怎麼知道它在熟睡呢?」

「胳肢它。要是它笑了,就趕緊跑。」

萊芭感覺治療室的地面像是油氈鋪成的。房間里很涼快,迴音很大。從遠處傳來輻射的熱量。

老虎就在這裡呢,她可以聞到它的氣味。

有說話聲。「舉上來,好,放下。我們把懸帶留在它身邊可以嗎,華菲德博士?」

「行,用這裡面的一塊綠毛巾包裹一下這個護墊,然後把它放在它頭底下。我們好了以後我會讓約翰叫你的。」

腳步聲遠了。

她等著多拉德告訴她一些信息,可他沒有。

「它在這裡了。」她說。

「十個人用工具把它抬來的。它個頭很大。十英尺長。華菲德博士正在聽它的心臟。現在正檢查它的一隻眼的眼瞼。現在他走過來了。」

她面前的一個身體讓噪音減小了。

「華菲德博士,萊芭·麥克蘭。」多拉德說。

她伸出了手,被一隻大而軟的手握住了。

「謝謝你能讓我來,」她說,「這真是件讓人愉快的事。」

「很高興你能來,讓我的生活更有新鮮感。我們很感謝你們的膠捲,順便提一句。」

華菲德博士從嗓音上聽起來像是中年人,深沉,有教養,是黑人,在弗吉尼亞出生,她猜測著。

「我們在等待它的呼吸和心跳足夠強勁和穩定了再讓哈司拉博士做手術。哈司拉博士在那邊調他的頭頂鏡。別告訴他啊,他戴著那鏡子只不過是想護住他的假髮。來見見它嗎,多拉德先生?」

「你先請。」

她向多拉德伸出她的手。他慢慢地輕拍著她的手,拍得很輕。他的手掌心在她的指關節上留下了汗跡。

華非德博士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他們慢慢地向前走。「它已經睡熟了。你有一個大概的印象嗎?我來儘可能地給你描述吧。」他停下來,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我記得小時候在書里看到的照片,我在我家附近的一個動物園裡看到過一隻美洲獅。」

「這隻虎就像是一隻超級大美洲獅。它的胸更闊,頭更大,有更重的骨架和肌肉組織。它今年四歲,是只雄性孟加拉虎。它身長大概有十英尺,從鼻頭到尾梢。體重有八百一十五磅。它現在在強光下向右側卧著呢。」

「我能感覺到光。」

「它全身有很醒目的橘黃色和黑色的斑紋。橘黃色尤其耀眼,你能覺得它們似乎要從它身上融到空氣裡邊去了。」忽然間華菲德博士意識到在她面前談顏色未免有點殘酷。從她的臉上他肯定了他的猜測。

「它就在六英尺遠的地方。你能聞到它的氣味嗎?」

「是的。」

「多拉德先生可能已經告訴過你了,有個白痴用我們園藝工人的鏟子隔著欄杆戳它。它咬鐵鏟的時候把左上側的長牙根咬斷了。好了嗎,哈司拉博士?」

華菲德把牙醫介紹給了萊芭。

「噢,親愛的,你是弗蘭克·華菲德給我的第一個令人偷快的驚喜。」哈司拉說。「你也許願意來看看這個。這是一顆很好的牙,金的。這是個牙根。」他把它放在她的手裡。「沉甸甸的,是不是?幾天以前我已經把碎牙根打掃乾淨了,而且拍了片。今天我要做個牙冠。當然,我本來可以不在暗室里給它拔的,可是我覺得這樣會更有意思。華菲德博士會告訴你我從來不放過機會炫耀自己。他太不細心了,他可不會允許我在籠子上張貼個人廣告。」

她用她敏感的磨損得很厲害的手指摸了牙冠的錐形體,弧度和尖點。「多麼好的一件傑作啊!」她聽得見附近有深深的,緩慢的呼吸。

「它打哈欠的時候會讓孩子們嚇一跳的。」哈司拉說。「我不覺得它會招引賊。現在來干點好玩的事。你不害怕吧,是不是?你的肌肉發達的紳士正站在那邊,像只雪貂一樣盯著我們看呢。不是他強迫你來的吧?」

「不不,我自願的。」

「我們現在面對著它的後背,」華菲德說,「它在離你兩英尺半的地方以外睡著了,在一張齊腰高的桌子上。聽我說,我來把你的左手——你是用右手的吧?——把你的左手放在桌子上,然後你用右手去探險。慢慢來,別擔心時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我也是。」哈司拉說。他們在享受這份快樂呢。在強光底下她的頭髮散發出陽光下新鋸末的微香。

萊芭能感覺出額頭上的熱度,它把她的頭皮的顏色都烤淡了。她可以聞到自己的暖暖的頭髮、華菲德身上的肥皂、酒精和消毒劑的味道,還有這隻虎的。她覺得有一絲眩暈,不過一會兒就過去了。

她緊緊抓住桌子的邊沿,向外試探著伸出手,直到手指碰到了皮毛的頂端,它已經被燈光照得暖和了,接著是涼爽的一層,然後是從身體往上輻射的一股持續的熱量。她把手攤開放在密密的皮毛上,慢慢地滑動。她的手心感覺到皮毛的浮滑,一會兒順著一會兒逆著,感覺到虎皮隨著呼吸在寬闊的肋骨間滑動。

她的手指緊隨著毛皮起伏。在老虎的跟前她的臉變得粉紅,並且她進入了一種自然的完全放鬆的狀態,臉上開始有她多年受的教育所不容許的不合適的表情。

華菲德和哈司拉看到她的忘我狀態感到很高興。他們彷彿隔著一個起伏的窗口看著她,窗玻璃是一種她緊繃著臉試圖要抗拒的全新的衝動。

多拉德從暗處注視著,他後背上結實的肌肉顫抖著。一滴汗順著肋骨流下來。

「另一面也一定不能錯過。」華菲德湊到她的耳邊對她說。他領著她繞過桌子,她的手順著老虎尾巴往下滑。

當她的手指滑過長滿毛的精囊時,多拉德的胸口突然緊了一下。她用手捧了一下它就接著前進了。

華菲德舉起一隻肥大的腳掌並把它放在她的手裡。她能感覺出爪底的粗糙並能聞出輕微的籠子地板的氣味。他按了一下腳趾讓爪子伸出來。兩隻前腿上沉沉的柔軟的肌肉佔據了她全部的手掌。

她去摸老虎的耳朵,它寬寬的頭,而且小心翼翼地在身邊這個獸醫的幫助下,摸了它的粗糙的舌頭。熱熱的空氣噴到了她的前臂的汗毛上。

萊芭·麥克蘭什麼話也不說,興高采烈而且臉漲得通紅。路上她轉過身只和多拉德說了一句話:「真太感謝你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非常想喝一杯馬提尼。」

「稍等一分鐘。」多拉德把車停到院子里的時候說。

她很高興他們沒回到她的公寓。這裡既老式又安全。「別去收拾屋子,領我進去然後告訴我房間是整潔的。」

「你在這裡等著。」

他拎著從酒類商店拿回來的袋子,對房子做了一遍快速的查看。他在廚房裡停下來站了一會兒,用手捂住臉。他並不確定自己在幹什麼。他感覺到危險,可危險並不是從這個女人身上來的。他不能仰頭去看樓梯。必須做些事情,可是他不知道怎麼做才好。應該把她帶回她自己的家。

在他轉世之前,他不敢做任何類似的事情。

現在他意識到能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

他從廚房出來,走到夕陽里,走進麵包車藍色的陰影里。萊芭·麥克蘭扶著他的肩膀直到她的腳觸到地。

她感覺到房子的陰影,又從麵包車關門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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