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罪惡之花 第八章

歐文壓低嗓門說:「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吧?」

莉絲退到一叢玫瑰上,感到一根刺扎進大腿後部。她不覺得怎麼痛,也沒有注意暴風噼哩啪敲打玻璃屋頂的響聲。

「你們真夠浪漫的,莉絲。太浪漫了。在旅館裡幽會,去海濱散步……」他搖著頭。「不要做出吃驚的樣子。我當然知道,幾乎是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莉絲緊張得喉頭髮干,眼睛發澀。「這就是你要這樣對付我的原因嗎?因為我和別人相愛?天哪,你自己——」

「婊子!」他撲上來打了她一耳光。她倒在地上。「你是我老婆,我老婆!」

「可是你也在跟別的女人來往。」

「這樣你就可以大搖大擺地去偷情?天底下沒有這樣的法律。」

雷電又閃了起來,但已經是在東邊。風暴的中心已經東移。

「我愛上了他,」莉絲喊道。「我並不是計畫好要去找他。再說,你和我那幾個月不是打算離婚嗎?」

「哦,當然啦,」他譏諷地說,「你有多好的借口呀。」

「羅伯特愛我,你不愛。」

「羅伯特見女人就愛。」

「不對!」

「他和嶺上鎮的一半女人睡過覺。恐怕還睡過幾個男人!」

「你撒謊!我愛他,不許你……」

然而,在爭吵的同時,莉絲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她推算了一下時間。她想到歐文在那場婚外戀之後與她和解的時間——正是勞伯歇太太被診斷為不治之症的時候。她不再掉淚,冷冷地望著他:「你是為了別的原因,對不對?不只是因為我和羅伯特好。」

為了房產,當然。還有她繼承的幾百萬遺產。

「你和羅伯特商量要結婚,」歐文說,「你說要跟我離婚,斷絕我的財源,讓我成為窮光蛋。」

「聽你的口氣好象那筆財產是你掙下的。那是我父親的財產。我對你夠大方的了。我……等一等,你怎麼知道我和羅伯特商量過結婚的事?」

「我們知道。」

這打擊比歐文剛才那一耳光還要厲害。我們知道——莉絲明白了:「你指的是朵蕾西?」

歐文愛的根本不是一個女律師,而是朵蕾西。朵蕾西曾經是,現在仍然是歐文的情人。這個對丈夫百依百順的朵蕾西。她和歐文早就謀劃著要害死莉絲。既為了維護歐文愚蠢的夫權尊嚴,也為了奪得那筆遺產。善良、粗心的羅伯特也許在自己家裡留下了他們戀愛的什麼證據,或許是他嘴沒遮攔,隨便說出了應當保守的秘密。

「去印第安捨身崖郊遊那天是誰打電話讓我去辦公室的,你知道嗎?那不是的我秘書。哼,莉絲,你真是個瞎子。」

「你就在國家公園裡,我當時是覺得好象看見你了。」

「我到辦公室去了一下,讓他們凡是接到打給我的電話都轉到Acura汽車的車中電話。我比你們提前十五分鐘到達公園,一直跟蹤你們到了石岬海灘。」

他就等在那兒。

朵蕾西故意把莉絲的那本《哈姆雷特》忘在了車裡,以為莉絲會獨自跑回去取書。歐文在那裡等著她。

但是,跑去取書的不是莉絲,而是羅伯特——他想藉機去會波霞。羅伯特一定是在半道被藏在山洞口的歐文襲擊了。他受傷流血,跑進山洞,歐文追了進去。凱麗爾聽見羅伯特呼救,便前去找尋。

莉絲掉在羅伯特身邊的那把刀一定是被歐文拾起來了。

「你割了他的下身,你這個惡棍!」

「他犯了什麼罪就應當受什麼處罰。」

「胡魯貝克從沒有傷害過羅伯特?」

「傷害?那傢伙還想救他哪!他喊著說:『我給你擦掉頭上的血,別擔心,別擔心。』就是這一類瘋話。」

「你一直在等現在這樣的機會……」莉絲笑了一聲。朝四周一望。「你出門去不是為了殺他,而是想把他引到家裡來!你想讓他……讓他幫你完成今晚的任務!」

「起先我以為他逃出醫院是要找你報仇。後來我追到克勞夫頓。他——」

「那個女人……歐文……」

「他沒有傷害那個女人,只是把她捆了起來,讓她夠不著電話。他告訴那個女人,他要去嶺上鎮救一個叫莉絲的人,不然的話,亞當要殺她。」

「你乾的?」她輕聲問。「你殺了她?」

「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不打算這樣做!我把一切布置得像是他乾的。把那女人的摩托車扔進了河裡。警察們以為他去了波里斯頓,可我知道他朝這兒跑來了。」

他當然知道。他心裡一直很清楚,邁克·胡魯貝克到嶺上鎮來的動機——尋找在法庭上誣告了他的那個女人。

「朝川頓·海克開槍的是你,打死外邊那個警察的也是你!」

令人奇怪的是,歐文這時倒冷靜了下來。「事情做過了頭。一開始很簡單,干著干著就走了樣。」

「歐文,請你聽我說。」莉絲感到自己說話時帶著半懇求,半開導的語氣,就像半小時前跟胡魯貝克談話時一樣。「如果你要錢,我可以給你。」

然而莉絲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他現在要的可不是錢。莉絲想起與迪克·科勒的談話。邁克的確是精神失常了,但在他那瘋狂的世界裡至少還有一種不可動搖的公正原則。

但她的丈夫卻是一個精神變態者,他絲毫沒有仁慈之心。

莉絲意識到,今晚從一開始歐文就在計畫殺害她——從剛聽到胡魯貝克逃跑的消息時起,歐文就已經拿定了主意。大吵大鬧要總監派警察到住宅來擔任警衛;堅持讓莉絲躲進旅館——這些只是為了給人清白無辜的假象。歐文殺死胡魯貝克之後,就會給旅館裡的莉絲打電話,叫她回來。沒事了,親愛的。回家吧。但他會在這裡等著她,還有……

「哦,我的天,」她輕喊著。

還有波霞。

莉絲想到,歐文肯定打算連她一起殺掉。

「不!」她的怒號聲響徹了整個暖房。

她從地下室的藏身之地走出來是為了干一件事。她祈求上蒼給她力量來做這件事,從不相信自己會有這個膽量——然而現在,她轉過身,從背後的桌子上拿起廚刀,拼力向他刺去。

她瞄的是歐文的膀頸,卻刺到了他臉上。在鋼刀的撞擊下,他的頭朝後一仰,槍從手裡飛出去。他驚愕地眨著眼。

傷口立即開始出血。鮮血涌到臉上,像蒙了一塊殷紅的紗巾。

有一陣他們都站著不動,對望著,頭腦和身休都僵住了。兩人都沒出聲。

後來,歐文像在戰場上一樣發出一聲狂吼,朝莉絲衝去。她摔倒了,廚刀脫手落地,她用雙手護住臉,躲避著他瘋狂的痛歐。她下巴挨了重重一拳,眼前一陣發黑。她用力朝歐文的左肩搗了一拳,歐文痛得發出獸類般的嚎叫,托著劇痛的肩關節退到了一邊。

可是歐文迅速恢複過來,帶著滿腔怒火猛撲回來。莉絲的力氣和體重都無法跟他抗衡——儘管歐文的臉和胳臂都受了傷。很快她又仰面倒在地上,肩膀和脖子被碎礫石割破。歐文用手緊掐著她的喉嚨。她的肺里急需氧氣,卻一點也吸不著。在她眼裡,暖房裡昏暗的藍綠色燈變得更加暗淡。她伸出兩隻手去打歐文那張滿是血污的大臉,但胳膊伸到半空便又垂落到地下。她眼前發黑了。莉絲對歐文說了一句話,他沒聽見,莉絲也不知自己說了什麼。

在莉絲即將失去知覺的一瞬間,視力所及的遠處出現了一個小黑團——她的腦部組織正在死亡,她想。那小黑團擴張成一大片黑影,懸在空中,像一塊烏雲。就在他們頭頂上,玻璃屋頂被撞成千萬個小碎片。木板和玻璃的碎片伴隨著飛墜下來的黑影,像跳水運動員入水後周身冒出的氣泡。

巨大的身軀斜落下來,半壓在歐文身上,半落到一棵優種玫瑰樹上。玫瑰刺在胡魯貝克的臉上手上划出平行的血道,像五線譜似的。從二十英尺高處跳下來,他驚恐地抽泣著——這樣的高度會把正常人嚇得魂不附體,對他來說更是難以名狀的折磨。

一長條碎玻璃割破了莉絲的頸脖。她從兩個纏鬥著的男人身邊滾開,用顫抖的雙手護著傷口。

玻璃屋頂破了一個窟窿,一團薄霧飄了進來,幾片樹葉打著旋落下。外邊又冷又潮的空氣襲入之後,燈泡都破裂了,暖房忽然浸沉在一片透著藍色的黑暗之中。一種聲音驀地響起,莉絲起初以為是風暴捲土重來的呼嘯,然而不是。莉絲聽出,這是被瘋狂的野性扭曲的人的吼叫。發出這吼聲的是胡魯貝克,是歐文,或者竟是她自己——莉絲·艾奇森永遠也無法知道了。

在被風暴襲擊過的莊院里,總監手下那些警覺、嚴肅的警察們分散開來細緻地搜索住宅樓和院子。

醫護人員首先被帶到面無血色的川頓·海克跟前,給他量了脈搏、血壓等,確定他失血雖多,卻尚未危及生命。醫護人員給莉絲縫合了脖頸上的傷口,包紮起來。那傷口看起來挺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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