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罪惡之花 第一章

波霞笑了一聲,驚訝地問道:「你?婚外戀?」

姐姐的眼睛疾望著從窗上流下來的一大片灰色的雨水。

「我。你想不到吧?」

是的,莉絲想,我頭次向人坦白了這件事。天上打著雷,可沒劈死我。

「你從沒提起過,」波霞顯然覺得這件事很有趣。「我一點都看不出來。」

「我想,我是害怕被歐文發現。你了解他,知道他的火暴脾氣。」

「我為什麼要去告訴他呢?」

「我並不認為你會告訴他,不過我感到知道的人越多,走漏風聲的可能就越大。」她停了一下。「不過,還有一個原因……我覺得不好意思。怕你會看不起我。」

「我?怎麼會呢?」

「私通總不是什麼不什麼光彩的事。」

「你們只是睡覺呢,還是真的相愛?」

莉絲生氣了,不過波霞這麼說顯然只是出於好奇。「不不,不僅僅是肉體方面的。我真不知道先前為什麼不告訴你。本應當讓你知道。咱們之間不該有那麼多秘密。」她看了一眼波霞。「歐文也和人私通了。」

波霞會意地點點頭。莉絲感到驚異,波霞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不,她只是從歐文的為人作出了這種猜測。

這也使莉絲覺得不快。「我只干過一次,」她為自己辯解說。

「說真的,莉絲,我真奇怪你怎麼一直沒找一個男朋友。」

「你怎麼這樣說呢?」莉絲生氣地說,「我不是那種……」她沒有說下去。

「不像我,對吧?」波霞挖苦道。

「我是說,我並沒打算找。歐文和我正在商量一個解決辦法。他再不和那個女人來往了,我們正在努力——」

「努力?」

莉絲沒有從她的話音里聽出嘲笑的口氣,便接著說:「——努力彌補我們夫妻的關係。那件事……是偶然發生的。」

她那次婚外戀發生在一個尷尬的時候,就在去年冬天一連串意外事件當中:歐文與人私通;她母親久病後去世;她的教學越來越不順利;搬進這幢老宅……

莉絲想,如果當初她把精神和肉體區分開,就不至於受那樣痛苦的煎熬。然而她墜入了情網,她的情夫也一樣。莉絲承認,起初她跟那男人相好是懷有報復意圖的。這有些下作,但她要和歐文打個平手。另外,她也的確無法控制自己——完全陷進去了。

波霞問:「事情過去了嗎?」

「過去了。」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不,」莉絲正色說,「很值得一說。有些事情你還不知道。」

莉絲打算把一切都講出來。她正要開口講話,一輛車開來了。

波霞轉過身,從廚房窗戶朝車道上望去。

「是歐文!」莉絲望著窗外,一面為他回來而高興,一面又為姐妹倆的談話被打斷而遺憾。

她們走進廚房,從被雨水沖刷的窗子往外看。

「不,我看不是他。」妹妹慢慢地說。她們望著汽車前燈沿著車道蜿蜒前行。波霞說得對,儘管被樹叢擋住了視線,但莉絲還是看得出,開來的是一輛淺色車。歐文的切洛基越野車是槍管一樣的黑色。

莉絲推開廚房門,透過雨簾往外看。

是一輛警車。一個年輕警察下了車。他朝陷在泥水中的Acura車看了一眼,就跑進了廚房。

「莉絲。」他脫下帽子。「我很抱歉,給你帶來了不好的消息。我們剛剛在一條山溝里發現了歐文的汽車。」

「噢,上帝!」

「他是被撞下去的——被那個胡魯貝克,好像是。那個瘋子。像是預先埋伏好的。」

「不對!胡魯貝克去了波里斯頓。你弄錯了!」

「他去不了波里斯頓啦。他的車頭都撞扁了。」

莉絲本能地轉身朝放手提包的長台桌走去。「他傷得重嗎?我得去看他。」

「我們不知道。找不著他。也找不著胡魯貝克。」

「在哪兒撞的車?」波霞問。

「在老鐵路橋旁邊,靠近市中心。」

「哪兒的市中心?」她氣沖沖地問。

他怔了一下。也許他認為莉絲急糊塗了。他說:「嶺上鎮市中心。」

離這裡不到三英里。

車撞得不太厲害,警察解釋說。「我們猜測胡魯貝克下了車,歐文正在追他。」

「或許是歐文下了車,胡魯貝克在追他。」

「我們也認為有這種可能性。總監和湯姆·司卡倫都出發找他們去了。這一帶的電話線路都不通了。斯坦利總監讓我開車來通知你們。他說你們最好離開這裡,等抓到他你們再回來。可你們的車好像開不動了。」

莉絲沒說話,波霞告訴警察,她們叫不到托車。

「看樣子你們這種汽車光用拖車還弄不出來,」他朝那輛Acura車一擺頭。「我帶你們走吧。把東西收拾一下。」

「歐文呢……」莉絲朝四周打量,又往樹叢里張望。

「我看,」警察說,「咱們該走了。」

「找不到我丈夫我哪兒也不去。」

警察好言相勸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看待在此地除了發愁什麼也幹不了。我想——」

「我哪兒也不去,」她一字一頓地說。「你明白嗎?」

他望著波霞,波霞沒有說話。最後警察說:「聽你的,莉絲。反正這是你的事。不過斯坦利讓我來保護你的安全。我最好打電話告訴他你不打算離開這兒。」他走進雨里,到警車前座去打無線電話。

「莉絲,」波霞勸道,「咱們在這兒什麼也幹不了。」

「你可以跟他一道待在警車裡,或者讓他開車送你去旅館。很抱歉,我不打算走。」

波霞望著外邊一棵被暴風吹彎了腰的樹。「我打算留下來。」

「你關上所有的窗子,我檢查一下各個房門。」

歐文離開之前曾鎖死了住宅大門,現在莉絲又掛上了保險鏈,心想和胡魯貝克受審時戴的手銬相比,這銅製的保險鏈就顯得太單薄了。她又鎖上了通向雜物間的廚房門,掛上保險鏈。她不知歐文是否鎖上了板條遮陽棚——那是從住宅樓外通往暖房的唯一入口。

莉絲朝板條遮陽棚入口走去,剛走了幾步,她就看見外邊有個模糊的人影在動。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扇窗前,用袖子擦擦玻璃,驚異地看到一個高個子男人站在住宅樓近旁。他背著手,像是在尋找住宅大門。他不是那個年輕警察。也許跟他一道來的還有一個警察,莉絲想。但這人好像沒穿警服。

他看到通向雜物門的一個側門,便冒著雨走了過去。他很禮貌地敲敲門,像第一次拜訪女朋友似的。莉絲謹慎地走到門旁,透過帘子往外看。儘管她不認識這人,但他的面容十分文雅正派,而且渾身淋得透濕。她把他放了進來。

「晚安,夫人。你就是艾奇森太太吧?」他在褲腿上擦擦手,其實跟不擦一樣濕,把手伸向莉絲。「對不起打擾了。我叫——」

他沒能作完自我介紹,因為一條大警犬沒被邀請就鑽進了暖房,用力一抖身子,把無數雨水珠灑到兩個人身上。

歐文·艾奇森躺在小河中,一半身子浸在冰涼的水裡。他慢慢蘇醒後,坐了起來,心裡祈禱著不要再暈過去。

切洛基車停止翻滾之後,歐文立刻爬出汽車,以防胡魯貝克會從山坡上跳下來向他攻擊。他檢查自己的左肩,摸到一塊本該有骨頭卻已經陷下去的地方。他摸摸衣袋,知道手槍和子彈的確在裡邊,便將獵槍的槍栓甩進小河。這樣一個小動作竟使他疼得直吸涼氣。

他站起來跑進兩百碼以外的樹林里,停下來,倒在一塊平坦的岩石上。他咬住一段樹枝,用右手抓住左臂。他慢慢調理骨頭的位置,閉上眼,斷續喘著粗氣,牙齒深深咬進樹棍。忽然啪地一聲,肩骨復了位。他輕喚了一聲,痛得嘔吐起來,隨即又暈厥過去,倒在了小河裡。

現在他睜開眼,爬到河邊,側身躺著。

只歇息了五分鐘他就站立起來,解下腰帶,將左臂固定在腰側,以免突然的擺動會使自己疼得再次暈倒。雨越下越急,風抽打著他的臉,他開始艱難地穿過樹林,慢慢朝北面嶺上鎮的市中心走去。他當然不想讓胡魯貝克發現自己,但也不願意讓別的什麼人看見,最怕碰到愛管閑事的總監或是警察。緩慢地行進一英里之後,他來到北街和雪松路交界處。他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亭,拿起話筒——什麼聲音都沒有。這並不使他吃驚。

開車去他家的唯一通道是沿雪松路北行。從相反方向也可以開到他家,但那樣得繞過二百英畝的國家公園,經過另一個城鎮,再往南開回來。胡魯貝克撞得那樣凶,他的米色客貨車肯定也開不動了。那瘋子定是在步行。他的目標假若是艾奇森家的住宅,就一定會走現在這條路。

儘管歐文停下來擺弄自己的胳膊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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