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第八章

一隻蝴蝶慢悠悠地沿著籬笆飛著,消失在了鄰居的院子里。現在還不是黑脈金斑蝶大批出現的時候。太平洋叢林鎮「美國蝴蝶城」的別稱就是因為這種遷徙性的鱗翅目昆蟲而得名的。凱瑟琳·丹斯想知道剛才那隻蝴蝶屬於什麼種類。

她坐在觀景台上,檯子因為傍晚的大霧而變得有些濕滑。周圍很安靜,只有她一個人。孩子們和兩條狗都在她父母家。她穿著洗得褪了色的牛仔褲,一件綠色的運動汗衫,時髦的希望牌鞋子,是從布朗公司的菲姬品牌專賣店買來的——算是結案後對自己的一個犒賞。她呷著白葡萄酒。

筆記本電腦在她面前打開著。丹斯在奇爾頓的一個文件夾里找到了登錄密碼,以臨時版主的身份登錄上「奇爾頓報道」。她按書中的說明輸入幾行字,然後將其上傳上去。

Http://thechilto./html/final.html

丹斯讀著結果,淡淡地笑了笑。

然後退出。

她聽見房子這一側的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她轉身看見了邁克爾·奧尼爾。

「嘿。」他微笑著說。

她一直在等電話,想知道洛杉磯治安官的判決結果是什麼,J.多伊的案子會不會繼續下去;奧尼爾在醫院裡看起來心事重重,沒料到他能親自過來。不管怎樣,邁克爾·奧尼爾總是受歡迎的。她試圖觀察他的表情。她一般很擅長這樣做——她對他太了解了——但他仍然是一副撲克牌表情。

「葡萄酒喝不喝?」

「好的。」

她從廚房裡拿來一隻杯子,倒了一杯他最喜歡的葡萄酒。

「我待不了一會兒。」

「好的,」丹斯勉強可以控制住自己,「怎麼樣?」

奧尼爾仍然面無表情,「我們贏了。20分鐘前得到的消息。法官把辯方駁得體無完膚。」

「真的?」丹斯問道,一不小心用上了年輕人的口吻。

「沒錯。」

她起身緊緊地抱了抱他。他的胳膊滑向她的後背,緊緊地把她摟向自己堅實的胸膛。

他們往後挪了挪,分開,然後碰杯。

「厄尼兩星期後要在大陪審團面前出庭。無疑他們要裁決訴狀。他們想讓我們星期二去那裡,時間是早上9點,計畫一下作證程序。你準備去嗎?」

「哦,我肯定去。」

奧尼爾走向欄杆。他注視著後院,看著一隻風鈴。丹斯一直想把它從那個地方撿起來。有一天晚上,風很大——攪得她睡不著覺——她就把風鈴扔在了那裡。他沉默不語。

有什麼事要發生,丹斯能夠預感得到。

她警覺起來。會是什麼事情呢?難道他生病了?

難道他要搬走?

他繼續說:「我想……」

她等待著,呼吸急促。杯子里的酒像翻滾著的太平洋搖晃著。

「會面在星期二,我想知道你想不想在洛杉磯多待幾天。我們可以看看風景,吃吃我們一直想吃的班尼迪克蛋。或者我們還可以去西好萊塢吃壽司,看看人們是怎麼扮酷的。我甚至還可以買一件黑T恤。」他滔滔不絕地說著。

這些邁克爾·奧尼爾沒有做過,從來沒有。

丹斯眨眨眼,心臟怦怦地越跳越快,像附近盤旋在深紅色花朵上面的蜂鳥的翅膀,「我……」

他笑了起來,斜歪著肩膀。她想像不到自己臉上會是什麼表情。「好吧,我還有話想說。」

「說好了。」

「安妮要離開。」

「什麼?」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邁克爾·奧尼爾的表情真是五味雜陳:希望、不安、痛苦,或許最明顯的是茫然。

「她要搬到舊金山去。」

她腦子裡有一百個問題。她問了第一個:「孩子怎麼辦?」

「他們跟我在一起。」

這個消息並不令人吃驚。沒有比邁克爾·奧尼爾更稱職的父親了。丹斯一直對安妮為人之母的本領持懷疑態度,也懷疑她可能連想當好媽媽的願望都沒有。

當然,她也意識到了。在醫院裡奧尼爾之所以滿臉一副不安的神情,原來是因為要離婚。她記得他當時的眼神看起來是那麼茫然。

他繼續講下去,吐詞快速,但不失清晰,像一個在做很多速射式規劃的人一樣——不具備完全現實性的規劃。這種事發生後往往歸咎在丈夫身上而不是妻子身上。他給她講孩子如何去看媽媽,他家人的反應如何,安妮的家人會怎樣反應,還談到了律師,安妮在舊金山會做什麼。丹斯點著頭,傾聽著他的話,鼓勵著他,大部分情況下只是讓他一個人講。

當提起「這位畫廊老闆」、「安妮在舊金山的朋友」和「他」時,她馬上明白了。她做的推斷並沒有真正地讓她吃驚,儘管她對傷害奧尼爾的這個女人很生氣。

他受到了傷害,幾乎是被摧垮了,儘管他還沒有意識到。

那我呢?丹斯想。我對此又是怎樣想的呢?

她及時把那個思慮擱置起來,當下還是不要去費心考慮的好。

奧尼爾站著,像一名邀請女同學參加八年級舞會的男生一樣。如果他把手插在口袋裡,低頭盯著鞋尖看的話,她也不會驚訝。「所以我只是擔心下周。多待幾天怎樣?」

到這個地方我們何去何從?丹斯想。如果她可以俯視自己,以一名身勢分析家的身份俯視,她的身體語言在說些什麼呢?她一方面被這個消息所觸動,另一方面,她像一名交戰地帶的戰士一樣,小心翼翼地接近路邊的一個包裹。

跟邁克爾·奧尼爾一起旅行的誘惑幾乎難以抗拒。

不過當然不能答應下來。一方面,奧尼爾去那裡是為了孩子,他必須去那裡,百分之百地要去那裡。此時想必沒有——也不應該——告訴他們父母之間的問題。但他們會知道一些情況的。孩子的直覺就是天性的基本動力。

但是還有一個原因丹斯和奧尼爾不應該一起待在洛杉磯。

巧的是,這個原因眼下就出現了。

「喂?」從側院方向傳來一個男聲。

丹斯盯住邁克爾·奧尼爾的眼睛,不自然地微笑了一下,喊道:「在這裡,後院。」

樓梯上又響起了腳步聲,喬納森·博林來到他們面前。他朝奧尼爾笑了笑,兩個男士握了握手。他也跟丹斯一樣穿著牛仔褲,身上的毛衣是黑色的,套在風衣的下面。他穿著一雙徒步靴。

「我來得有點兒早。」

「沒關係。」

奧尼爾很聰明,並且還很有經驗。丹斯發現他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第一反應是他為難她了。

他的眼神透露出誠懇的歉意。

而她的眼神則表示一點兒也不需要歉意。

奧尼爾也很高興,朝丹斯微笑了一下。這種微笑他們曾經分享過,是在去年,當時他們在汽車收音機里聽到一首名為《把小丑派來》的歌曲,講的是兩個戀人似乎沒有結合在一起的可能。

他倆都清楚,機緣最重要。

丹斯用平穩的語調說:「我和喬納森周末要去納帕。」

「是到我父母家小聚一下。我總是喜歡帶個人一起去叨擾他們。」博林故意把外出度假的色彩說得淡一些。教授也很聰明——他看見丹斯和奧尼爾在一起——明白現在是他在他們中間插了一杠子。

「那裡很漂亮。」奧尼爾說。

丹斯記得他和安妮的蜜月是在那裡的一家小旅館度過的。這家旅館靠近這個葡萄酒鄉的卡布瑞葡萄園。

我們能不能停止這種具有諷刺意味的聯想?丹斯心想。她發覺自己的臉像小姑娘害羞一樣緋紅。

奧尼爾問:「韋斯在你爸媽家嗎?」

「是的。我想明天早上8點去釣魚。」

她喜歡他常常跟兒子相約去釣魚,即使丹斯出差在外而奧尼爾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忙。「謝謝,他正期盼著這件事呢。」

「拿到洛杉磯的裁決後,我會發電郵發給你。」

她說:「直接給我打電話好了。」

「好的。」

奧尼爾明白她是想談他和安妮以及他們即將分手的事情,而不是J.多伊的那個案子。

丹斯明白他不會打電話的,尤其是在她和博林離開這段時間。他是那種人。

丹斯突然間有一個衝動——一個急切的衝動——想再次擁抱這位警官,雙手摟著他,她這就要去擁抱。儘管奧尼爾不太懂得身勢分析技巧,可他馬上明白了她的意圖。他轉身朝樓梯走去,「記住去接孩子。晚上吃比薩餅。再見,喬恩。還有,謝謝你的所有幫助。沒有你我們這個案子辦不了。」

「你還欠我一枚**呢。」博林咧嘴笑著說,然後問丹斯他能否把一些東西搬到車上去。她指了指購物袋,裡面裝著汽水、礦泉水、零食和CD,都是北上時在路上用的東西。

丹斯發覺自己將酒杯緊握在胸前,看著奧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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