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第十三章

汽車停在車道上,丹斯坐在裡面注視著布里格姆家的小房子:臭水溝彎彎曲曲,牆面板變了形,前院和後院散布著拆得七零八落的玩具和工具,一幅凄慘的景象。車庫裡面塞滿了廢棄物,屋頂下面你連半個車頭都塞不進去。

丹斯坐在維多利亞皇冠警車的駕駛座上,車門關著。她在聽一張CD,是洛杉磯的一個音樂團體給她和馬丁尼寄過來的。這些音樂家都是哥斯大黎加人。她感覺這音樂既節奏明快又充滿神秘,所以就想了解更多。她原打算當她和邁克爾在洛杉磯辦J.多伊的案子時能有機會跟他們見個面,再錄製一些音樂。

但是現在這件事連想都不能想了。

她聽見石子路上有橡膠車輪的滾動聲。她從後視鏡中看見索尼婭·布里格姆在繞過黃楊木籬笆時停住了。

那女人一個人坐在前面。薩米坐在後面。

那車很久沒動。丹斯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絕望地盯視著警用巡邏車。索尼婭終於又把她的破車朝前開去,從丹斯旁邊駛過,開向房子前面,剎車然後關上發動機。

女人快速地朝丹斯的方向瞥了一眼,從車裡鑽出來,大步走向汽車尾部,拿出洗衣籃和一大瓶汰漬洗滌劑。

他的家庭很窮,甚至連洗衣機和烘乾機都買不起……現在誰還去自助洗衣店?是那些窮人……

博客上的帖子告訴謝弗在哪裡能找到運動汗衫,可以偷過來幫助他陷害特拉維斯。

丹斯從汽車裡下來。

薩米用探尋的表情看著她,已經沒有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好奇神情:他現在有些不安。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成年人的一樣。

「你知道特拉維斯的一些情況?」他問,聽起來不像早先那樣古怪了。

可是丹斯正要說話,他媽媽趕他到後院去玩。

他遲疑了一下,仍然盯著丹斯,悻悻地離開了,手在口袋裡掏著什麼。

「不要走太遠,薩米。」

丹斯從索尼婭蒼白的胳膊下面接過那瓶洗滌劑,跟著她朝屋子走去。索尼婭下巴堅挺著,眼睛直視著前方。

「夫人——」

「我得把這些東西放下。」索尼婭·布里格姆用很乾脆的聲音說。

丹斯替她打開沒有上鎖的屋門,跟著進了屋。女人直接進了廚房,把籃子里的衣服分散開,「如果你不動它們……就會起皺,你知道會是什麼樣子。」她平展開一件T恤衫。

這是女人之間的交談。

「我洗這衣服就是想把衣服給他。」

「布里格姆夫人,有一些事情應該讓你知道。6月9日那天晚上不是特拉維斯開的車。他是替人頂罪。」

「什麼?」她停下,不再擺弄衣服。

「他暗戀開車的那個女孩。那女孩當時喝醉了。他想讓她停車,他來開。還沒來得及她就發生車禍了。」

「噢,天哪!」索尼婭拿起那件T恤衫貼在臉上,似乎它可以擋住就要流下的眼淚。

「他不是那個放十字架的殺手。有人陷害他,製造假象,讓人看起來好像是他放的,人好像也是他殺的。這人跟詹姆斯·奇爾頓有仇。我們已經阻止了他。」

「那特拉維斯呢?」索尼婭急切地問,抓著T恤衫的手煞白。

「我們還不知道他的下落。我們正四處尋找,但還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丹斯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格雷格·謝弗以及他的復仇計畫。

索尼婭擦了擦圓圓的臉頰。臉上還能看得出往日的美貌,儘管有些模糊,但仍然留存著幾年前在州市場攤子旁拍的照片中那種明顯的風韻。索尼婭低聲說:「我知道特拉維斯不會傷害那些人,我以前跟你說過。」

是的,你說過,丹斯想。你的身體語言告訴我你講的是實話。我沒有聽你的。我本應聽直覺的但是卻聽了邏輯推理的。很久以前丹斯對自己進行了一次邁耶斯—布里格斯分析。當結果跟她的個性差很遠時,分析就難以進行下去了。

她把T恤衫放回去,又開始平整起棉布衣服來,「他死了,是吧?」

「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他死了。完全沒有證據。」

「但你們這樣認為。」

「謝弗讓他活著是合乎情理的。我們是盡全力救他。這是我來這裡的原因之一。」她拿出格雷格·謝弗的照片,是從他的駕駛執照上複製下來的,「你見沒見過他?或者他有沒有跟蹤過你?有沒有跟鄰居說過話?」

索尼婭戴上一副有裂紋的眼鏡,對著那張臉端詳了很長時間,「沒有,我只能說沒有。難道就是這個人?就是他乾的,把我兒子掠走的?」

「是的。」

「我告訴過你那個博客肯定會出事。」

她的眼睛瞥向側院,薩米鑽進了破爛的棚子里不見了。她嘆了口氣,「如果特拉維斯沒有了的話,告訴薩米……唉,那會把他毀了的。我一下子兩個孩子都沒了。現在我必須先把衣服放在一邊。現在就走。」

丹斯和奧尼爾在碼頭上倚著欄杆並肩站著。霧已經散去,但風勢依然不減。在蒙特雷灣不是有霧就是有風,兩者總會有一樣。

「特拉維斯的媽媽,」奧尼爾說道,聲音很大,「這太殘忍了,我敢說。」

「是這一切當中最殘忍的,」她說,頭髮飛揚著,接著又問他,「會面的結果如何?」說的是那起印度尼西亞集裝箱調查案。

是另外一個案子。

「還好。」

她很高興奧尼爾在辦這個案子,但又感到有些嫉妒,內心有點兒過意不去。恐怖主義把執法者搞得晚上都無法休息。「如果你需要什麼請告訴我。」

他看著大海說道:「我看我們接下來的24小時就可以結案了。」

在他們所在位置的下方是他們的孩子,一共有4個,在水邊沙灘上玩。麥琪和韋斯是這次探險的頭兒;他們的外公是海洋生物學家,所以他們在這方面有一定的權威。

鵜鶘在附近盤旋,到處都飛著海鷗,離岸邊不遠的海中,一隻棕色水獺仰著身子,輕鬆自在地漂浮著。它愉快地用胸部上面的一塊石頭敲開軟體動物。它在進餐。奧尼爾的女兒阿曼達和麥琪興緻勃勃地盯著看,似乎在想怎樣才能把它帶回家當寵物。

丹斯碰了碰奧尼爾的胳膊,指了指10歲的泰勒,他正蹲在一條很長的海藻旁邊,小心翼翼地戳它,做好逃跑的準備,怕萬一這種異形生物活過來。韋斯在旁邊拉開保護的架勢站著,擔心它真的會活過來,以防萬一。

奧尼爾微笑著。但是她從他的站姿和胳膊的緊張感中覺察出他有心事。

不一會兒他大聲解釋,試圖將自己的聲音壓倒風聲:「洛杉磯來消息了。被告方又要試圖把赦免聽證推遲兩個星期。」

「噢,不,」丹斯嘟囔著,「兩個星期?那就是說大陪審團已經安排了。」

「西博爾德將全力打這場官司,但他似乎不太樂觀。」

「天哪,」丹斯苦笑著說,「難道是一場消耗戰?拖延是希望不了了之?」

「有可能。」

「我們不會放棄,」她堅定地說,「你跟我都不會走開,但西博爾德和其他人會不會呢?」

奧尼爾考慮到了這個方面,「如果時間消耗得太長,他們會離開的。這個案子很重大,但是他們還有其他要案要辦。」

丹斯嘆口氣。她有些哆嗦。

「你感到冷嗎?」

她的前臂靠著他的前臂。

她搖搖頭。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特拉維斯,思緒因此泛起了波瀾。她注視著大海,心裡想她會不會是在盯著他的墳墓。

一隻海鷗在他們的正前方盤旋。它的翅膀搏擊的角度完美地配合著風的速度。它在海灘上空20英尺的地方一動不動。

丹斯說:「整個過程下來,你知道,即使我們認為特拉維斯就是那個殺手,我們也對他感到惋惜,對他的家庭生活、他的那種跟社會格格不入的性格感到惋惜。他在網上受盡了欺侮。喬恩還告訴我,博客只不過是冰山一角,人們還用即時信息、電子郵件和公告板來罵他。到頭來竟會成這樣,真是悲哀。他是無辜的,完全無辜。」

奧尼爾停頓了一會,然後說道:「那人很聰明,我是說博林。」

「確實。他查找受害人的名單,查尋特拉維斯的化身。」

奧尼爾笑了起來,「不好意思,我老是在想像你到奧弗比那裡申請逮捕一個電腦遊戲角色的逮捕令會是什麼樣子。」

「噢,要是有記者招待會,並且還有攝影拍照的話,他會很快給你辦好手續。」她一臉苦笑,「喬恩一個人去了遊戲廳,我本應狠罵他一頓的。」

「逞英雄?」

「是的,業餘的給我們這些專業的幹活兒。」

「他結婚了嗎?」

「喬恩?沒有。」她笑了起來,「他還單身。」

這個詞好久沒有聽說過了,約有……一個世紀了。

他們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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