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第二章

詹姆斯·奇爾頓在幫一個朋友搬家。

接完來自蒙特雷縣警察局打來的電話之後,凱瑟琳·丹斯給奇爾頓家打電話,在帕特里婭的指引下,她來到了這幢位於蒙特雷郊外的農場別墅,米黃色的別墅很簡樸。丹斯把車停在一輛大卡車旁邊,摘下iPod耳塞,從汽車裡鑽出來。

穿著牛仔褲和T恤衫的奇爾頓在大汗淋漓地將一把大扶手椅搬運上樓梯,拖進屋子裡。一個男子頭髮修得整整齊齊,穿著短褲和被汗水浸得濕透的馬球衫。他在博主後面抱著一摞盒子。前院斜插著一個地產商的牌子,上面寫著「已售出」的字樣。

奇爾頓從前門出來,走下兩個台階,來到石子路上,旁邊是小岩石塊和盆栽植物。他來到丹斯面前,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由於汗太多,身上沾滿了灰塵和污漬,他就沒有握手,而是用點頭來替代,「帕特打過電話說你想見我,這回又是關於互聯網地址的?」

「不是,我們已拿到了。謝謝。這是為另一件事。」

另一個男子也過來了,用愉快好奇的眼神盯著丹斯。

奇爾頓介紹他們認識。這人叫唐納德·霍肯。

好像很熟悉,丹斯回想起來了:這名字曾經出現在奇爾頓的博客上——在「在主頁上」,屬於個人區域,她能肯定,不是有爭議的帖子。霍肯是從聖迭戈回到蒙特雷的。

「看來這一天都在忙著搬家。」她說。

奇爾頓解釋說:「丹斯探長正在調查涉及到『奇爾頓報道』的那個案子。」

霍肯表示同情地皺起了眉頭。他皮膚黝黑,嗓音渾厚,「我知道又有另外一個女孩遭到了襲擊。我們都在聽新聞。」

涉及到情報的泄露問題丹斯總是很謹慎,這次也不例外。

博主解釋說,奇爾頓一家和霍肯以及他的第一位妻子幾年前曾經是親密的朋友。妻子們經常互相做東聚餐,丈夫們經常打高爾夫球——在蕭條的太平洋叢林鎮的高爾夫球場。大約3年前,霍肯一家搬到聖迭戈,但他最近剛剛再婚,把公司賣了,又回到了這裡。

「我能跟你單獨聊一會兒嗎?」丹斯問奇爾頓。

當霍肯回到那輛託運卡車的時候,博主和丹斯朝她的那輛維多利亞皇冠車走去。他歪著頭等著,剛才搬運傢具還讓他喘著粗氣。

「我剛接到警長辦公室打來的電話。公路巡邏隊又發現了一個十字架,上面寫著今天的日期。」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噢,不,那男孩呢?」

「還不知道他的下落。他失蹤了。看起來他有武器。」

「我在新聞里聽到了,」奇爾頓說道,臉色很難看,「他是怎樣弄到槍的?」

「從他爸爸那裡偷來的。」

奇爾頓面部繃緊,很生氣的樣子,「那些第二修正案的傢伙。我去年跟他們較量過。我這一輩子都沒有受到過那麼多的死亡威脅。」

丹斯直接說明了來意,「奇爾頓先生,我想讓你把博客停了。」

「什麼?」

「直到我們逮住他。」

奇爾頓笑了起來,「這太荒唐了。」

「你有沒有讀過那些帖子?」

「那是我的博客,我當然讀過。」

「貼客們變得越來越惡毒。不要再給特拉維斯更多的報復對象了。」

「當然不能了。我不能再在威脅中沉默下去了。」

「但特拉維斯從這個博客上獲得了受害人的名單。他研究這些人,找出他們最害怕的東西和容易被攻擊的弱點。他還把他們的居住地找出來。」

「人們不會在公共網頁上講自己的事情。關於這個問題我也曾寫過一篇博客。」

「無論怎樣,他們還在貼帖子。」丹斯盡量剋制住自己的焦慮,「求你了,請跟我們合作。」

「我已經跟你們一起合作過。那是我願意做到的最大限度。」

「把它停幾天又有什麼害處呢?」

「如果你們到時還是找不到呢?」

「再開通就是了。」

「如果你們又來找我,讓我多停幾天,再多停幾天。」

「至少把跟帖給停掉,這樣他就不會有目標了,我們的工作也好做一些。」

「壓制從來沒有好結果。」他嘟囔著,直視著她的眼睛。他身上的傳教士做派又回來了。

凱瑟琳·丹斯沒有用喬恩·博林所謂的要由著奇爾頓個性的策略。她氣憤地快速講道:「你在發布那些狗屁宏偉宣言,什麼『自由』、『真理』、『壓制』。那男孩在殺人,天哪,看看發生的這一切。不要再談什麼他媽的政治了。」

奇爾頓平靜地回答說:「我的工作是為公眾輿論提供一個開放式講壇。這是第一修正案所允許的……我知道,你提醒我你也當過記者,如果警察讓你協助你也會合作的。但是,你看,這不一樣。你指望賺大錢,指望那些廣告商還有你的老闆的財源。我不指望任何人。」

「我不是要你停止報道犯罪。你願意怎麼寫就怎麼寫,只要你心滿意足。我只是要你不要再接受任何帖子了。況且沒人是在添加事實,這些人只是在發泄。他們說的根本就是錯的。都是些傳言、推測,都是在夸夸其談。」

「難道他們的思想就沒有價值嗎?」他問,但沒有生氣;實際上他很喜歡這種爭論,「他們的意見就不值得參考嗎?只有那些有口才的、受過教育的——還有那些溫和的——才有權評論?好吧,歡迎到這個新的新聞世界來,丹斯探長。你可以自由交流思想。你看,這跟你的那些大報紙沒有任何關係,與你的比爾·奧賴利、基思·奧爾伯曼斯都沒有關係。只跟人民有關。不,我不會停掉我的博客,我也不會鎖住任何帖子鏈。」他朝霍肯看了一眼,他正在從託運卡車背後把一把扶手椅拖下來。奇爾頓對她說:「就這樣,我恕不奉陪。」

他大踏步朝卡車走去,在她眼裡看起來就像是一名奔赴刑場的烈士,而這位烈士剛剛發表了一通關於其他人都不會篤信的事業的豪言壯語。

跟半島上的每一個人一樣——只要是6歲以上有能力看懂媒體的人——林登·斯特里克蘭也很關注路邊十字架案。

並且,像很多讀過「奇爾頓報道」的人那樣,他很生氣。

這位41歲的律師從汽車裡鑽了出來,把車門鎖上。他去17英里黃金海岸附近的一條小道上進行每天的午餐時間跑步。17英里黃金海岸起點是太平洋叢林鎮,終點是卡梅爾,蜿蜒經過電影明星和企業高管的度假村以及卵石海灘高爾夫球場。

他聽見修路的聲音。這條公路是向東延伸到薩利納斯和農場地區的。工程進展很快。斯特里克蘭是幾戶小房主的代表,他們的地產被國家徵用權所剝奪用來為這條道路讓路。他同州政府和龐大的埃弗里建築公司作鬥爭——連同它們龐大的法律勢力。不出所料,他輸了這場官司,就是在上個星期。但是法官決定暫緩受理拆除其委託人房屋的未決上訴。來自舊金山的首席辯護律師很惱火。

林登·斯特里克蘭卻很興奮。

霧氣涌了上來,天氣寒冷,路上只有他一個人在慢跑。

氣憤。

斯特里克蘭曾經讀過人們在詹姆斯·奇爾頓的博客里發表的言論。特拉維斯·布里格姆這孩子簡直瘋了,他竟然把哥倫拜恩高中和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的槍手視作偶像,他晚上跟蹤女生,還差點讓自己的親弟弟薩米窒息死亡,使他得了智障,幾個星期前他故意把車往懸崖下開,把這種行為當作某種奇怪的自殺/謀殺儀式,結果造成兩個女生死亡。

真該死,大家怎麼就沒有注意到這個男孩發出的危險信號呢?他的父母、他的老師……還有他的朋友。

他那天早晨在網上看到的面具的畫面至今仍然讓他汗毛直豎。一個寒噤流過他的身體,只有一部分是因為潮濕的空氣帶來的。

面具殺手……

現在,那男孩就在外面,藏在蒙特雷縣的山中,一個一個地幹掉貼帖子罵他的人。

斯特里克蘭經常讀「奇爾頓報道」,這個博客就在他的聚合新聞服務源里,還很靠前。在一些問題上他不同意奇爾頓的觀點,但是這位博主總有幾分道理,而且還總是會通過紮實而又理性的論點來支持他的立場。比如說,儘管奇爾頓堅決反對墮胎,但他還是貼了一條評論,批評那個古怪的菲斯克神父,因為這位神父主張判實施墮胎的醫生死刑。儘管斯特里克蘭經常為計畫生育等主張墮胎合法化的組織代理案子,但奇爾頓這種公允的立場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位博主也反對海水凈化工廠,跟斯特里克蘭一樣。斯特里克蘭正在同一位潛在的委託人協商——這是一家環境保護組織,該組織有興趣聘請他打官司,以阻止這家工廠擴大規模。他剛貼過一個回覆聲援博主。

斯特里克蘭現在正往小山上跑,這段路是跑步中最艱難的一段。到了那裡後就是下坡路了。冒著汗水,心臟怦怦直跳……他在感受著這種鍛煉所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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