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第十三章

在這個地方生活了這麼多年,凱瑟琳·丹斯卻從來沒有習慣過半島上的霧。這裡的霧像變形人一樣——韋斯看的魔幻書里的角色。有時像長條人一樣擁抱著地面,像鬼一樣從你的身邊掃過。其他時候又像煙霧一樣蹲伏在土地或公路的低洼處,將一切變得模模糊糊。

但大多數時候這霧是一團厚厚的棉布床單,在幾百英尺高的上空飄浮著,形如雲彩,籠罩著黑壓壓的一切,讓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今天的霧就屬於這一種。

陰霾越來越厚。丹斯沿卡梅爾和太平洋叢林鎮之間寂靜的國道行駛著。她放的是拉吉和洞穴人的音樂,他們是著名的北非打擊樂組合。這個地區大部分為森林覆蓋,在看護狀態下生長著松樹、冬青葉櫟、桉樹和楓樹,其間夾雜著盤根錯節的小樹叢。她開過警戒線,沒有理會記者和攝像人員。他們來這裡是為了這個案子還是為了她媽媽的案子?丹斯沒好氣地想。

她把車停下,和附近的警員打招呼,走到邁克爾·奧尼爾身旁。他們朝用警戒線圍起來的路肩走去,第二個十字架就是在那裡發現到的。

「你媽媽怎樣了?」奧尼爾問。

「不好。」

丹斯很高興他在這裡。在她心中情感像氣球一樣湧起,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媽媽戴著手銬、她與兒童服務中心工作人員為孩子發生衝突的畫面又浮現了出來。

奧尼爾只好淡淡地笑了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

「電視上?」

「那女人是誰?長得像奧普拉的那個?你要把她抓起來的。」

丹斯嘆了口氣,「他們把那也拍下來了?」

「你看起來,」他在找一個詞,「咄咄逼人。」

「她要把孩子帶到社會福利機構。」

奧尼爾看起來很震驚。「是哈珀乾的,用了陰謀。他甚至要把他的手下也抓起來。唉,那件事我處理得有些草率。」她又補充說,「我找了希蒂處理這個案子。」

「喬治?好。這人強勢。你需要強勢。」

「噢,對了,奧弗比讓哈珀進加州調查局,審查我的檔案。」

「不能讓他這樣!」

「我想他是想看看我有沒有隱瞞胡安·米利亞爾案的證據或篡改案子的卷宗。奧弗比說他也審查了你在辦公室的檔案。」

「是蒙特雷縣警察局乾的?」他問道。丹斯能覺察出他的怒氣就像公路上的紅色照明燈。「奧弗比知不知道哈珀在辦一個針對伊迪的案子?」

她聳聳肩,「我不清楚。但他至少會想:舊金山來的那個傢伙在我們的檔案里搜來搜去到底要找什麼?『案量評估』。荒唐。」她自己的怒氣又要迸發,不過她最後還是儘力遏制住了。

他們來到插十字架的地點, 位於公路的路肩上。這個紀念物跟早先的那一個差不多:樹枝用線捆紮著,還有一塊硬紙板,上面寫著今天的日期。

在十字架底部還放了一束紅玫瑰。

她禁不住想:這會代表殺誰呢?

還要有10人被害。

這個十字架被擱在一段未鋪的路段上,離大海大約1英里。這條路走的人不多,是前往68號公路的一條捷徑。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有幾條路通向奇爾頓在博客里提到的那條新公路,而這一條就是其中之一。

站在十字架附近路肩上的是目擊證人,一位40歲年紀的商人。看他的樣子會是干房地產或做保險業的,丹斯猜測。他身材圓胖,肚子撐著藍色襯衫,腰帶綳得緊緊的。頭髮有些從前往後謝頂,她還看見圓圓的額頭和禿頂上有日晒斑。他站在一輛本田雅閣旁邊。

他們走過來。奧尼爾對她說:「這是肯·菲斯特。」

她和他握手。奧尼爾探長說他要去督導犯罪現場搜查情況,說完就朝路對面徑直走去。

「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什麼,菲斯特先生。」

「看見了特拉維斯,特拉維斯·布里格姆。」

「你怎麼知道就是他?」

他點了點頭,「半小時前吃午飯時我在網上看到過他的照片。所以我能認出他來。」

「你能告訴我具體看到了什麼嗎?」她問,「並且是什麼時候看到的?」

「好的,大概是今天上午11點的時候。我在卡梅爾有個會議。我是全州總代理。」他說這話時透著自豪。

直入正題好了,她心裡想。

「我大約10點40分離開的,開車回蒙特雷,抄的是近路。要是那條新建的公路通車的話該多好,你說是吧?」

她含糊地笑了笑,其實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微笑。

「接著我把車往路肩上開,」他做了個手勢,「為的是打電話。」他臉上綻開了笑容,「絕不能開車講話,這是我的原則。」

丹斯挑起眉毛,示意他趕緊繼續說下去。

「我從擋風玻璃望去,看見他沿著路肩在行走,就是從那個方向。他沒有看見我。他有些拖著腳,似乎在自言自語。」

「他穿的是什麼衣服?」

「像是小孩子穿的連帽運動汗衫。」

啊,是連帽衣服。

「衣服的顏色呢?」

「我記不太清了。」

「是不是夾克衫、便褲?」

「對不起,我沒有太在意。當時我沒有認出他是誰——我還沒有聽說過路邊十字架的案子。我只知道他有些古怪嚇人。他拿著那個十字架,還有一隻死了的動物。」

「一隻動物?」

他點點頭,「是的。一隻松鼠或是旱獺什麼的,喉嚨的地方被割斷了。」他用手指在自己的脖頸處比畫了一下。

丹斯痛恨任何針對動物的瀑行。不過,她還是在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的狀態下問道:「他是不是剛把它殺死?」

「我看不像,沒有太多的血跡。」

「好的,然後又發生了什麼?」

「接著他前後看了看公路,沒有發現任何人後就打開了背包——」

「噢,他有個背包?」

「沒錯。」

「是什麼顏色的?」

「嗯,是黑色的,這我敢擔保。他拿出一隻鐵鍬,很小,露營旅行用的那種。他用鐵鍬挖了個坑,把十字架插進土裡。奇怪的是,他繞十字架走了三圈,好像嘴裡還唱著什麼。」

「唱著什麼?」

「沒錯,嘴裡念念有詞,我沒有聽清楚是什麼。」

「那然後呢?」

「他拎起松鼠,繞十字架走了五圈……我數的,三圈加五圈……這或許是一個暗號或線索,要是有人能破解的話。」

自從《達·芬奇密碼》問世以來,丹斯發現,很多證人傾向於破解他們看到的東西而不僅僅是說出。

「無論怎樣,他又打開背包,拿出一塊石頭和一把刀子,他用石頭磨刀子,然後把刀子放在松鼠身上,我想他是不是要把它開膛,但他沒有這樣做。我看見他的嘴唇又在翕動,接著把松鼠的屍體用一種奇怪的黃色紙包了起來,像是一種羊皮紙,再放進背包里。隨後他好像說了一句最後要說的話,就沿著他來時的路走了,大踏著步,像頭野獸。」

「那麼你後來又做了什麼?」

「我離開了,又去開了幾場會。我回到辦公室,上網看到了那個男孩的新聞。看到他的照片,我嚇壞了,馬上打了911。」

丹斯示意邁克爾·奧尼爾過來。

「邁克爾,這很有意思,菲斯特先生的作證確實能幫上大忙。」

奧尼爾點點頭,表示感謝。

「現在你能不能告訴奧尼爾探長你在這裡看到的一切?」

「當然可以,」菲斯特又把如何停車打電話講了一遍,「那男孩有一隻死動物,我想是一隻松鼠,他繞了三圈,手裡沒有拿動物,然後把十字架插上,又繞了它五圈。他在自言自語,很是奇怪,像是說的別的什麼語言。」

「那麼後來呢?」

「他把松鼠用羊皮紙包了起來,把刀子放在上面,他用那種奇怪的語言說了些什麼,然後就離開了。」

「有意思。」奧尼爾說,「你沒錯,凱瑟琳。」

這時,丹斯摘下她那副淡粉紅色鏡框的眼鏡擦了擦,仔細地換上了另外一副有著簡約風格的黑色鏡框的眼鏡。

奧尼爾馬上明白她戴上了那副虎口大框眼鏡,就朝後退了退。丹斯朝菲斯特跟前挪了挪,正好在他的個人身勢區域內。她馬上覺察出他感到了一種威脅。

好。

「喂,肯,我知道你沒有說實話,我需要你把實情講出來。」

「沒講實話?」他吃驚地眨著眼睛。

「對。」

菲斯特非常擅長說謊,但是幾句評論和幾個動作提示了她。從內容上分析他一開始就讓她產生了懷疑:從他說了什麼而不是怎樣說來分析。他的一些解釋聽起來讓人難以置信。聲稱不知道那男孩是誰以及從來沒有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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