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淡綠色的鬼魅光線——搖曳著,只差那麼一點兒她就能夠得著。
她要是能夠著就好了。
要是夠得著那鬼魅她就可以脫離險境了。
她的四肢被密封膠帶捆綁著。汽車後備箱的黑暗中飄移著一絲光線,在她的腳上方逗弄似的搖曳著。
一個鬼魅……
另一塊膠帶粘在她的嘴巴上,她用鼻子吸入污濁的空氣,並且還要悠著點吸,彷彿她的凱美瑞轎車的後備箱只裝了那麼多空氣。
汽車駛過坑窪處發出砰的一聲,把人顛得很疼。她短促而又沉悶地叫了一聲。
偶爾會有其他微弱的光線透進來:剎車燈和轉向指示燈的暗淡紅光。沒有從外面進來的光線;時間接近凌晨1點鐘。
那個發光的鬼魅來回搖晃著。那是後備箱緊急開啟拉索:可以在黑暗中發光,上面還飾有一個人從汽車中逃離的漫畫形象。
但她的腳還是差那麼一點點夠不到。
塔米·福斯特強忍著不再哭下去。在俱樂部黑漆漆的停車場,那個攻擊者從她的後面趕上來,把膠帶猛地貼在她的嘴上,又將她的手捆在背後,把她推搡進後備箱里,還把她的腳綁起來。從那時起她就開始啜泣。
這個17歲的姑娘嚇得身子僵直著,心裡想:他不想讓我看見他。他不想把我殺死。
他只是想嚇唬嚇唬我。
她觀察了一下後備箱,看到了那個晃來晃去的鬼魅。她想用腳把它勾住,但那東西還是從雙腳間滑了出去。塔米身形健美,常踢足球,還參加過拉拉隊。但由於角度彆扭,她只能把雙腳舉幾秒鐘。
那個鬼魅又沒有夠著。每走過1碼,她都越加絕望。塔米·福斯特又開始哭起來。
不要哭,不要哭!你的鼻子會塞住的,你會窒息的。
她強迫自己停止哭泣。
她應該在午夜時分回家。她媽媽會想她的——如果她沒有喝醉躺在沙發上,跟最新的男朋友就某個問題糾纏的話。
妹妹也會想她的,如果這女孩不在上網或是打電話的話。但她肯定做著其中一件事。
咣當。
跟先前發出的聲音一樣:像是放置在后座上的什麼東西發出的碰撞聲。
她想起了看過的恐怖片。可怖的、噁心的恐怖片。不是折磨就是謀殺,還使用工具。
別再想這些了。塔米把神定在綠色鬼魅上,後備箱緊急開啟拉索仍在搖曳。
又聽到新的聲音。是大海。
最後他們停了下來,他給發動機熄了火。
燈滅了。
他在駕駛座上移動身體,汽車搖晃著。他在做什麼?現在她聽見附近的海豹粗嘎的叫聲。他們來到了海邊,晚上這裡沒有人。
汽車的一扇門打開又關上。第二扇門也打開了。后座上傳來了金屬的碰撞聲。
折磨……工具。
門砰的一聲重重地關上了。
塔米·福斯特一下子崩潰了。她難以控制地嗚咽起來,極力吸進更多污濁的空氣。「不,求求你,求求你!」她哭喊道,儘管聲音透過膠帶滲出之後變成了一種呻吟。
塔米一面開始默念著她能記住的所有禱告詞,一面等待著後備箱彈開。
大海咆哮著。海豹叫囂著。
她就要死了。
「媽媽。」
可是,接著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後備箱沒有彈開,車門也沒有再打開。她也沒有聽見走過來的腳步聲。3分鐘後她控制住了哭聲。恐懼感逐漸減輕。
5分鐘過去了,他還沒有打開後備箱。
10分鐘。
塔米發出了一聲模糊而又瘋狂的大笑。
只是嚇唬人而已。他不會殺她,也不會強女干她。只不過是玩笑而已。
她被膠帶封住的嘴其實在笑,車搖晃著,從沒有這麼輕微的搖晃。她收住笑。這輛凱美瑞又搖晃起來,一種前後推拉式的輕柔的搖晃,儘管比第一次要強烈。只聽見撲通一聲,她打了個寒噤。塔米意識到一個海浪撞上了汽車頭部。
哦,我的上帝,不!他把汽車丟棄在了海灘上,讓漲潮的海水灌進來!
汽車陷進了沙子里,海水正在吞沒輪胎。
不!她最怕的就是被淹死,而且是禁閉在這樣狹窄的空間里被淹死……真是完全沒有想到。塔米開始用腳踢後備箱蓋。
當然沒有人會聽到,除了那些海豹。
海水強烈地衝擊著車身。
那個鬼魅……
只有夠著後備箱緊急開啟拉索她才能獲救。她踢掉鞋子,又試了一下。她的頭用力頂著地毯,絕望地抬起腳去夠閃光的拉索。她用腳夾住拉索,使勁地夾,腹部的肌肉在顫抖。
快點!
她雙腿夾緊,那個鬼魅終於鬆了下來。
叮的一聲。
好的!成功了!
不過隨後她又恐懼地呻吟起來,拉索被她的雙腳拉動了,可是後備箱卻沒有打開。她盯著身旁的綠色鬼魅。他肯定是把電線掐斷了!是在把她扔進後備箱後掐斷的。緊急開啟拉索在孔眼中擺動著,不再與鎖鏈相連。
她落入了陷阱中。
有人沒有,求求你,塔米又開始祈禱。向上帝,向路過的人,甚至向綁架她的人祈禱,他或許也會多多少少可憐她的。
但是只有開始滲進後備箱的海水發出麻木的汩汩聲作為回應。
半島花園旅館坐落於68號公路附近的幽深處——這條有年份的公路有20英里長,路兩旁別有景緻,是「蒙特雷縣的萬花筒」。這條路蜿蜒曲折,向西從多種族聚居的「色拉碗」——薩利納斯,繞過鬱鬱蔥蔥的天堂草原、簡短的拉古那·賽卡汽車賽道、公司的辦公樓,接著是灰塵瀰漫的蒙特雷,還有長滿松樹和鐵杉的太平洋沿岸樹叢帶。最後,這條迷宮般的公路把那些一心想征服它的人拋在了富有傳奇色彩的17英里黃金海岸上——這裡是有錢人享受生活的地方。
「不錯。」邁克爾·奧尼爾對凱瑟琳·丹斯說道。他們從車裡鑽了出來。
透過灰色鏡框的窄邊眼鏡,丹斯審視著具有西班牙風格的裝飾華麗的主樓,還有旁邊的6座建築。這家旅館儘管門面有些破舊,塵土斑斑,但還算氣派。「不錯,我喜歡。」
他們站著,審視著這家可以遠眺太平洋的旅館。丹斯是位身勢學專家,對身體語言很在行。她試圖從奧尼爾身上解讀出什麼。這位蒙特雷縣警察局調查科科長不太好分析。他很壯實,40多歲,頭髮黑白相間,人很隨和,跟不熟悉的人他不會啰嗦。即使跟熟悉的人講起話來也沒有太多的手勢和表情。從身體語言上來說,他不會表現出很多東西。
即使在這種時候,她依然能夠讀出他心裡一點兒也不緊張,儘管他們來這裡有特別的用意。
而她卻有些緊張。
凱瑟琳·丹斯是位30多歲的苗條女人。今天她的金黃色頭髮編成了法式辮子,羽毛似的尾端用亮藍色的絲帶扎著。這絲帶是女兒早上給她選的,精心地系成了一個蝴蝶結。丹斯穿著帶褶襇的黑色長裙,搭配著套在白色襯衫上的夾克。黑腰靴子的跟有2英寸高——這雙靴子她已經喜歡幾個月了,但是一直克制住不買,直到打折時才買到手。
奧尼爾穿著他三四件常規搭配套裝中的一種:絲光黃斜紋外套,裡面是粉藍色襯衫,沒有系領帶。他的夾克是深藍色的,有著淡色格子圖案的那種。
門童是位和顏悅色的義大利裔人。他打量他們的表情似乎在說:你們真像般配的一對。「歡迎光臨。希望你們下榻愉快。」他為他們開門。
丹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奧尼爾。他們穿過微風吹過的門廳,向前台走去。
他們從主樓開始穿過旅館的建築群,左拐右拐去尋找那個房間。
「絕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奧尼爾對她說。
丹斯淡淡地笑了笑。發覺自己的眼睛不時地掃向門和窗戶,她感覺很有趣。這是一種身體反應,表明這人下意識地在想如何逃避——也就是說,這人正在感覺到有壓力。
「瞧。」她說道,用手指向另外一個游泳池。這個地方似乎有4個。
「像成人玩的迪斯尼樂園。我聽說過有很多搖滾樂手住在這裡。」
「真的嗎?」她皺皺眉頭。
「有什麼不對嗎?」
「只是有這麼一說而已。吸了毒然後把電視機和傢具扔到窗外去並不好玩。」
「這裡是卡梅爾,」奧尼爾提醒道,「他們來這裡乾的最瘋狂的事情是把可回收的東西扔進垃圾堆里。」
丹斯本想回應一句,但最後還是沒有吱聲。這種打趣讓她感到更加緊張。
她在一棵棕櫚樹旁停下,棕櫚葉長得像尖利的武器,「我們這是在哪裡?」
警官看了看一張紙條,找了找方向,朝後面的一幢樓指去,「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