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解謎大師 第八章

上午九點五十五分

他一骨碌滾下床。

頭部隱隱作痛,又感到噁心,他望向窗外。

瓊正走向家門。理查德跟在後面,一臉不悅。他不想跟著來。隨行的還有一個女人,是個社工,身材矮壯,厚重的鞋跟,用評估的神態打量著房子。

三人來到前門,按下門鈴。

沒希望了……

他站在樓上的走廊,腳趾在地毯上收緊。他告訴自己,別讓她進門不就行了?打死也不開門。逼她去法庭申請,怎麼也能拖上個兩三個小時。

帕克遲疑著,看著沉睡中的兒女。他想抱起兩人,從後門逃走,開車躲到西弗吉尼亞的鄉下去。

但這樣做根本不是辦法,他知道。

門鈴再次響起。

怎麼辦呢?怎麼拖延?

再怎麼拖延,瓊還是會發現異樣的。拖延只會讓疑心病重的瓊更加懷疑。拖延兩三個小時又有什麼用呢?

他深呼吸,開始走下樓。

牆上的彈孔,血跡,他又能作何解釋?也許他可以——

帕克在樓梯的平台處停下。

愣住了。

一個身材纖細的金髮女子,身穿黑色長裙與白色上衣,背對著帕克,正在開門。

這幅情景已經夠他吃驚了,但真正令他錯愕的是房子的狀況。

完好如新。

到處找不到一片破陶瓷或碎玻璃。牆上也找不到彈孔,因為牆壁已抹上灰泥並塗了底漆。客廳角落有幾張白色油布,上面擺著幾桶油漆。昨晚彈痕累累的椅子也已經換上類似的椅子。櫥櫃也換新了。

掘墓者的屍體——消失了。他陳屍的地方也換上了全新的東方地毯。

瓊、理查德和社工站在門口,黑裙女子轉身過來。「嘿,帕克。」瑪格麗特·盧卡斯說。

「哎!」他愣了一秒才答應。

她神秘地一笑。

他又想起一句話:「早上好。」

「睡得怎麼樣?」她問,然後又提示他,「睡得還好吧?」

「挺好,」他說,「睡得很舒服。」

盧卡斯回過頭去面對訪客。她對瓊說:「你一定是帕克的妻子吧。」

「前妻。」瓊邊說邊邁進大門。社工是個身材臃腫的褐發女人,她跟在瓊身後走進來,最後則是長相俊美卻反應慢得出奇的理查德。

帕克繼續下樓梯,忍不住摸一下昨晚確定被一串子彈穿過的牆壁。石膏板平滑得有如斯蒂菲的臉頰。

他的肩膀和頭部的劇痛,是昨晚掘墓者進廚房門時他在地板滾動撞傷的。要不是這些傷勢還在,他會以為昨晚的槍擊事件是一場夢。

他覺察到瓊正盯著他,還擺出虛偽的微笑:「我剛剛說了『你好,帕克』。」

「早上好,瓊,」他說,「你好,理查德。」帕克走進客廳中央,在瓊的臉上親了一下,握了握她丈夫的手。理查德提著購物袋,裝的是毛絨玩具。

瓊沒有將帕克向社工作介紹,但社工仍向前邁了一步,與帕克握手。她可能報上了姓名,也可能沒有,帕克的腦子有點發矇。

瓊看著盧卡斯問:「我們好像沒見過面吧。你是……」

「傑吉,盧卡斯。我是帕克的朋友。」

傑吉?帕克提起一邊眉毛。盧卡斯發現了他的反應卻沒有什麼反應。

瓊用客觀評價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盧卡斯苗條的身材,隨後她望向客廳。她的眼珠顏色容易令人聯想到羅比,只是尖酸刻薄的表情與羅比有天壤之別。

「是你嗎?……你做了什麼事?重新裝潢過了嗎?我昨晚怎麼沒聽到動靜。」

「正好有空,稍微布置了一下。」

前妻伃細端詳著他:「帕克,你的臉色真難看。沒睡好吧?」

盧卡斯笑了一聲。瓊看了她一眼。

「帕克請我過來吃早餐,」盧卡斯解釋,然後向兩位女客遞過女人間默契的眼神,「然後說要上樓叫孩子們起床,結果他自己卻倒頭就睡。」

瓊悶哼一聲,重複剛才說過的話:「還是老樣子。」

血跡呢?昨晚分明流了一大攤血啊。

盧卡斯問客人:「要不要喝點咖啡?要不要吃個麵包甜卷?帕克親手做的。」

「我想喝點咖啡,」社工說,「順便給我半個麵包吧。」

「麵包做得很小,」盧卡斯說,「要吃就吃一個吧。」

「那就整個給我好了。」

盧卡斯走進廚房,片刻後端了餐盤出來。她說:「帕克的廚藝很不錯。」

「我知道。」瓊回應,對前夫的天分不太有興趣。

盧卡斯一一遞過咖啡杯後問帕克:「你昨晚幾點從醫院趕回家的?」

「呃……」

「醫院?孩子生病了嗎?」瓊故意虛張聲勢地說,順勢看了社工一眼。

「他是去探望朋友。」盧卡斯回答。

「我沒留意時間,」帕克說,「大概很晚吧?」這個說法後面跟著一個大問號。這場戲的編劇是盧卡斯,他認為應該按照她的劇本行事。

「什麼朋友?」瓊質問。

「凱奇,」盧卡斯說,「他還好,只是摔斷一根肋骨。醫生是不是這麼說的?」

「斷了肋骨。」

「跌倒時摔斷的,對不對?」盧卡斯繼續用奧斯卡金像獎級別的演技表演。

「對,」帕克隨聲附和,「跌倒時摔斷的。」

他啜飲著盧卡斯交到他手上的咖啡。

社工吃了一個麵包甜卷之後又吃了一個:「可不可以跟你要一份這個東西的製作方法?」

「沒問題。」帕克說。

瓊臉上維持著親切的微笑。她在客廳里走動,仔細查看。「這地方和昨天不太一樣。」她經過前夫身邊時低聲說,「帕克,你跟這個小瘦子傑吉上過床了?」

「沒有,瓊。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是嗎。」

「我再去煮點咖啡。」盧卡斯說。

「我來幫忙。」帕克說。

進入廚房後,他關上通往客廳的門,然後轉向盧卡斯,悄聲說:「怎麼弄的?到底怎麼回事?」

她笑了,無疑是被他臉上的表情逗樂的:「你昨晚打電話到拘留所,說你被嚇了一跳。值夜班的人打電話通知我。我試過你家電話,結果電話公司說你家電話斷線。費爾法克斯郡的特攻隊在三點半左右趕到,進行無聲包圍,結果發現樓下有一具屍體,你卻在床上呼呼大睡。槍殺掘墓者的人是誰?不會是你吧?」

「一個小孩。他說掘墓者殺了他父親,還說是掘墓者帶他過來的。別問我為什麼。那男孩後來什麼也沒說就溜走了……現在輪到我來問你了,大巴上的屍體是誰?」

「是司機。我們猜測掘墓者先讓他活著,放他跑向後面的出口,然後再射殺他,然後開槍射擊油箱,起火後他爬出車窗,利用煙霧作掩護,趁全城堵車時溜掉了。比外表看起來聰明得多。」

但帕克搖搖頭:「不對。聰明的人是菲爾丁,是他教掘墓者這樣做的。他根本不想犧牲這個手下。作完這個案子後,他也沒想要洗手不幹。他們可能未來還想合作幾年……可是,房子呢?」帕克揮揮雙臂,「怎麼會——」

「是凱奇。他打了幾個電話。」

最會創造奇蹟的人。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我們害你卷進這場混亂的。能幫這麼一點兒小忙是應該的。」

帕克不願爭論。

「對了……你剛才怎麼介紹自己的?傑吉?」

她遲疑了一下。「是我的小名,」她說,「家人都這樣稱呼我。我不常用。」

樓梯傳來腳步聲,柔柔地踏在階梯上,是一對兄妹下樓來到客廳的聲音。帕克與盧卡斯隔著廚房門聽見孩子的叫聲:「嘿!媽媽!」

「你們好啊,」瓊說,「來,來……這個送給你。」

紙張的窸窣聲。

「喜歡嗎?」瓊問,「喜不喜歡?」

斯蒂菲不置可否地說:「哦,是紫恐龍巴尼。」

羅比大笑,然後慘叫一聲:「我的是大鳥——」

前妻根本不懂孩子的心,帕克聽著直搖頭,對盧卡斯微笑起來。但她沒有看到。她的頭轉向客廳,被孩子的聲音迷住了。過了半晌,她望向窗外,盯著飄落的雪花,最後才說:「那個人是你太太?你們倆看起來不怎麼像。」

帕克笑了笑。盧卡斯的弦外之意是,你怎麼搞的,怎麼會碰上這種女人?

問這種問題合情合理,他也樂於回答,可惜說來話長,他們眼下沒有這個時間。而且這麼一聊起來,她勢必也需要跟他分享一些謎底,解釋盧卡斯或傑吉的謎題。過程太複雜了。

她的確是一個謎。帕克看著她,看著她的妝容,看著首飾。白色絲質上衣散發出溫婉的氣息,底下的內衣綴有精美的蕾絲。而且她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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