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三隻老鷹 第二章

晚上七點二十分

一個塊接一個塊。

大家眼看著托比屏幕上的影像逐漸成形,卻依然混亂無序。

盧卡斯踱著步,思考著迴文字謎,想想紙灰,又想想帕克。

回家後,他會如何安慰兒子?會擁抱他嗎?念故事書給他聽,還是陪他看電視?他是那種會對兒子傾吐心聲的父親嗎?或者他會盡量分散孩子的注意力,好讓他脫離恐懼?要麼是買禮物送兒子,以沖淡他的悲傷?

她不知道。瑪格麗特·盧卡斯只知道自己想叫帕克馬上回來,陪在她身邊。

其實她心中有兩個聲音。一個聲音叫嚷著讓他回來,另一個聲音則希望他再也不要回來,希望他永遠躲藏在那個郊區的小堡壘里。她可以——

不行,不行……快點兒,要集中精神。

盧卡斯轉向埃文斯博士,看著他細心審視著勒索信,一手揉著短髭。他的灰色眼珠令人十分不安,她認定自己絕對不想找他做心理治療師。他再度從熱水瓶里倒出咖啡。接著他宣布說:「對這個已死的歹徒,我整理出了幾個想法。」

「說吧。」她鼓勵他。

「並不是十分可靠,還需持保留態度,」埃文斯先提醒道,「如果要準確推測,則需要更多資料,也要花上兩個星期的時間才能徹底分析。」

盧卡斯說:「我們現在就是把想法通通拋出來,充分討論。儘管暢所欲言,說錯了也沒關係。」

「我認為,從我們找到的線索來看,掘墓者就像一台機器。這種人我們稱為『防分析型』槍手。想分析掘墓者的心理是白費力氣,就等於分析一把槍。至於主謀呢,那個躺在停屍間的歹徒,他就不一樣了。他屬於計畫型罪犯,你們明白嗎?」

「當然明白。」盧卡斯說。這是犯罪心理學第一課的內容。

「好吧,他是個計畫周密的歹徒。」

埃文斯描述著寫信的人時,盧卡斯的目光飄向勒索信。

他繼續解釋:「每件事他都計畫得天衣無縫,時間、地點,一個都不放過。他對人性的了解十分深刻——比如,大部分當權者都不願與歹徒妥協,但是我們這個市長卻準備付錢了事。他的後備計畫後面還有後備計畫。比方說,他在藏匿地點放置汽油引爆的手法。而且他找到了一個萬無一失的武器——掘墓者。這個人表面正常,實際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只管殺人就行。歹徒已經開始實行這個計畫了,要不是被車撞死,他很可能會得手。」

「我們在錢袋裡裝了追蹤器,所以就算他拿到錢,也跑不掉。」盧卡斯指出。

「那算什麼,」埃文斯說,「我敢打賭,他肯定有應對的措施。」

盧卡斯明白,他的話其實很有道理。

埃文斯繼續說:「他生前不是要求兩千萬美元嗎?他情願殺害好幾百人來賺取這筆錢。他不是漸進式罪犯,卻不斷提高勒索的金額,因為他知道——應該說他相信——自己能逃過追緝。他相信自己夠聰明。而他也的確很聰明。換句話說,他驕傲自大的背後確實有過人的天分在撐腰。」

「這樣一來,這混賬就更危險了。」C.P.嘟囔著。

「完全正確。他不會自我膨脹到把事情搞砸。他很聰明——」

「帕克說他受過高等教育,」盧卡斯說著再次希望這位文件鑒定師能在這裡參與討論,「他寫勒索信時曾試圖掩蓋教育程度,卻被帕克一眼識破。」

埃文斯想了一會兒:「被送進停屍間的時候,他穿的是什麼衣服?」

C.P.找到死者的服裝列表,念出來給埃文斯聽。

埃文斯概括為一句話:「全是便宜貨。」

「對。」

「穿那種衣服的人,不太像是有足夠智商來策劃這麼大案子、又要求兩千萬的人吧。」

「有道理。」凱奇說。

「那又怎樣?」盧卡斯問。

「我看這個事情存在階級問題,」埃文斯解釋道,「我認為他比較喜歡殺有錢人,上流社會人士。他認為自己比這些人高尚,把自己當做是具有英雄風範的平民百姓。」

哈迪指出:「可是,在第一起掃射案發生時,他讓掘墓者掃射的就是平民百姓,不只是有錢人啊。」

埃文斯說:「你要考慮地點。杜邦環島,是雅皮士聚集的地方,遠離窮苦的東南區。而梅森劇院呢?芭蕾舞劇的門票少說也有六十美元。至於第三個地點,」埃文斯提醒大家,「四季酒店。雖然他沒有在酒店發動攻擊,卻把我們引向那裡。因為他對那裡很熟悉,四季酒店是家高檔酒店。」

盧卡斯點點頭。這麼一聽,她恍然大悟,後悔自己怎麼沒有早一步想出來。她再次想到帕克——想到他解謎的方式,擴大思考範圍。只是有時候很難做到。

集中精神……

「我認為他生前痛恨有錢人,也痛恨社會精英。」

「為什麼?」凱奇問。

「我還不清楚,因為手上的線索不多。不過他生前的確痛恨這些人,滿懷仇恨。我們也應該記住這一點,才可以找到他的下一個攻擊目標。」

盧卡斯將停屍間的主謀照片拿過來仔細端詳著。

這人生前想的是什麼?殺人的動機又是什麼?

埃文斯看了她一眼,短促地笑了一聲。

「怎麼了?」盧卡斯問。

他朝勒索信揚了揚頭:「我感覺我在分析這封信,而這封信就是主謀本人。」

她也有同感。

帕克·金凱德也說過同樣的話。

集中精神……

「嘿,大家注意,」托比說,「快來看。」眾人湊向屏幕,看到上面寫著「……以南兩英里。R……」

在這個句子後面,電腦努力將殘破紙灰上的字母組合出單詞,如果一個字母的筆畫不符合左邊的片段,電腦就排除這個字母。但電腦這時在R後面加上字母i。而後面另有一個字母正在成形。

「正是帕克說過的那種寫法,i上面有個奇怪的小點。」托比說。

「惡魔的淚珠。」盧卡斯低聲說。

「對,」托比說,「在i後面……是小寫的t。是t嗎?可惡,我的眼睛一直流淚,看不清楚。」

「沒錯,」盧卡斯說,「絕對是個t。是Rit。」

「接下來的字母是什麼?」哈迪湊近屏幕問道。

「看不出來。」盧卡斯喃喃地說,「太模糊了。是個形狀比較短的字母,沒有帕克說的那種情況——高出中間格或低於中間格的字母。」

她靠向托比的肩膀。他身上的煙味依舊濃重。在屏幕上,字母仍顯得極為模糊,但的確能看出i和t。只是下一個字母仍是一團模糊。

「該死,」托比喃喃地說,「電腦說這個字母筆畫吻合,可是我怎麼看都拼不出來。有沒有人的視力比我好,幫忙看一下吧?」

「看起來筆畫是曲折的,」盧卡斯說,「是a或是x吧?」

凱奇猛然抬頭:「曲折?會不會是z?」

「Ritz!」哈迪脫口而出,「說不定是麗茲-卡爾頓酒店?」

「肯定是這個!」盧卡斯邊說邊向埃文斯點點頭,「他的確是想再對付有錢人。」

「沒錯!」埃文斯說,「從邏輯上看也說得通——歹徒有愚弄我們的傾向,他覺得我們會以為他剛剛鎖定過酒店,所以認定酒店不可能是下一個目標。」

坐在辦公椅上的托比滑向另一台電腦。五秒鐘後,他在屏幕上調出酒店註冊的電話號碼簿:「這一區有兩家麗茲,一家在泰森角,另一家在五角市。」

盧卡斯說:「帕克說他鎖定的目標在特區。所以五角市最接近。」

她打電話給貝克,向他通報最近一次的目標:「我希望動員特區和北弗吉尼亞的所有探員。再派幾個基本組員去泰森角的那家查看。」她接著說,「不許戴面罩和鋼盔,即使不喜歡也得接受。」

她的意思是,不準戴諾梅克斯 頭套與凱夫拉 鋼盔,這在FBI意味著要便服出勤。

「你確定嗎?」貝克質疑。執行秘密跟蹤任務時,身上的防彈裝備不能穿得像明顯的攻堅任務一樣多,風險也隨之陡增,特別是碰上持有自動武器的歹徒。

「不這樣做不行,貝克。上次我們差點兒就逮到這個槍手了,現在他像小鹿一樣容易受到驚嚇。他一發現苗頭不對,就會馬上跑掉。出了事我負全責。」

「好吧,盧卡斯。我來調動。」

她掛斷電話。

她發現哈迪正盯著她。他的面容忽然變得滄桑、冷峻。她懷疑哈迪是否又想吵著出攻堅任務,但他問的卻是:「你打算派便衣執行任務嗎?」

「對。警探,你有意見嗎?」

「是不是意味著你不打算疏散酒店人員了?」

「對,沒有疏散的打算。」她回答。

「可是,今晚裡面起碼有一千個人啊!」

盧卡斯說:「必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