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掉包 第一章

下午四點十五分

「這麼說,他在哥區 ,對吧?」男子問。

此時,他們已坐在樓下的一個房間里。門上幾個漂亮的花體字標明這裡是「接待B區」。然而局裡的人將這裡稱為藍色訊問室,因為裡面的裝潢布置均為淺藍色調。

帕克、盧卡斯和凱奇坐在刻痕累累的桌子的同一邊,面對著這個陌生男子。他身材魁梧,頭髮灰白散亂。帕克從這人的措辭推斷他不是這一帶的人。本地人都以「特區」稱呼本市,絕不會用「哥區」。

「你問的是誰?」盧卡斯反問。

「你知道是誰,」男子狡猾地說,「我稱他為『屠夫』。你們怎麼稱呼他?」

「誰?」

「具有人類的頭腦、卻長了一顆惡魔心臟的殺手。」他說話的口氣像在演戲。

這人有可能是神經病,但帕克覺得他對掘墓者的描述頗為貼切。

他名叫亨利·塞斯曼,衣著乾淨卻有些老舊。穿著一件腹部綳得很緊的白襯衫,系著一條條紋領帶,外套不是休閑夾克,而是灰色的細條紋西服外套。帕克嗅到他的衣服發出一股發苦的煙味。一個飽經滄桑的公文包放在桌上。他雙手捧著桌上的一杯冰水。

「你是說,地鐵和劇院槍擊案的嫌疑犯叫做『屠夫』?」

「沒錯,實際開槍的人叫『屠夫』。至於他的同謀叫什麼,我就不清楚了。」

盧卡斯與凱奇沉默了片刻。她正在仔細打量來人,琢磨著塞斯曼怎麼會知道掘墓者另有同夥。身份不明者死亡的消息並未向媒體公開。

「你主動來提供線索,是為了什麼?」帕克問。

塞斯曼打開公文包,取出幾份舊報紙,是去年《哈特福德新聞時報》。他指出他撰寫的報道。他是——或者說以前是——負責報道刑事案件的記者。

「我請了長假,正在撰寫一本記錄真實案件的書,主角就是『屠夫』。」他接著說,「我一路追蹤他襲擊的路線。」

「真實案件?」凱奇問,「現在的人都喜歡看這種書,對吧?」

「是啊,讀者很買賬,這種書非常暢銷。安·魯爾的那本關於殺人狂特德·邦迪 的書,你看過嗎?」

「好像看過。」凱奇說。

「凡是與真實案件有關的書一經出版,大家就搶著看。這很能反映社會現狀,對吧?也許有人應該寫一寫這種現象,探討一下大家為什麼那麼有興趣。」

盧卡斯轉回正題:「你提到的這個屠夫……」

塞斯曼繼續說:「那是波士頓人給他取的綽號,在今年年初,好像有家報紙叫他惡魔。」

惡魔的淚珠,帕克心想。盧卡斯看了他一眼,他懷疑她是不是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他問:「波士頓發生了什麼案子?」

塞斯曼看著帕克,同時瞟了一眼他的來賓通行證。上面沒有姓名。凱奇介紹帕克時,只說他是顧問傑弗遜先生。

「一家位於法納爾大樓 附近的快餐店發生了槍擊案。餐廳名叫露西卷餅店。」

帕克沒聽過——就算報紙報道過的話,他也不記得了。但盧卡斯卻點點頭:「四死七傷。歹徒開車到餐廳,拿著自動霰彈槍對著窗戶裡面開槍。動機不明。」

帕克心想,她大概從不放過任何一份「暴力刑事案逮捕計畫」的通報。

她接著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件案子的歹徒也沒有目擊者。」

「我敢打賭,肯定是同一個人。你說得對,的確沒有人看見他的長相。目前的描述都是猜測。他大概是白人,不過也未必。年紀有多大呢?三四十吧。身高呢?中等。體重呢?中等。這種身材的人滿街都是。他可不像電影里的那種壞人——梳著馬尾辮的彪形大漢。那種壞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個屠夫……他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普通人。這才可怕,對吧?」

盧卡斯正要提出問題,卻被塞斯曼打斷了:「盧卡斯探員,你說快餐店槍擊案的作案動機不明,對吧?」

「根據暴力犯罪資料庫的說法是這樣。」

「嗯,那你知道這個嗎?當時屠夫對著厚玻璃窗連續開了幾槍,打死了幾名婦女和兒童,十分鐘後,四英里外的一家珠寶店遭到搶劫。」

「我沒聽過。報告裡面並沒提到。」

塞斯曼問:「你知道嗎?案發後,附近兩英里內的所有攻堅警員全趕赴快餐店。所以儘管珠寶店老闆按下了無聲警鈴,警方也無法及時趕到。平常警方回應警報的時間是四分鐘,但在這個搶劫案中,他們十二分鐘以後才趕到現場。歹徒利用這個空當殺死了老闆和一個顧客。而他們是僅有的兩名目擊證人。」

「那名歹徒是不是屠夫的同謀?」

塞斯曼說:「不然還會是誰?」

盧卡斯嘆了一口氣:「你掌握的所有線索我們很需要。只是我能感覺到,你到這兒來並不只是想盡一份公民的義務。」

塞斯曼大笑起來。

她接著說:「你到底想要什麼?」

「使用權,」他連忙說,「只有使用權。」

「使用這些信息的權利?」

「沒錯,用在我的書里。」

「稍等一會兒。」盧卡斯邊說邊起身,向帕克與凱奇打了個手勢,讓他們跟著一起出去。

在總部一樓,就在藍色接待室外面,托比坐在一間沒開燈的小房間里,前面是一排複雜的控制面板。

他用六個不同的屏幕全程監視著塞斯曼和他們面談的過程。

塞斯曼不知道有人正在監視他,因為FBI的訊問室並沒有像市區警察局那樣安裝雙向鏡,而是在牆上掛了三幅複製的印象畫。挑選這些印象畫的人不是總務管理局的設施規劃人,也不是室內設計師,而是托比本人以及局裡通信技術組的人員。這三幅畫都是點彩派大師喬治·修拉 的名作。每幅畫上有六個小點,其實安裝了針孔攝影機,方向設置精準,確保訊問室的每個角落都能攝入鏡頭。

同時,FBI還用三台數碼錄音機錄下對話,其中一台與電腦連線,用來偵測取出武器的聲響。和所有接受訊問的人一樣,塞斯曼在進入FBI大樓前已經過搜身掃描,以檢查是否攜帶刀槍,但從事這一行的人一向小心周密。

不過,盧卡斯事先囑咐過托比,他的主要任務是數據分析,安全倒在其次。凡是塞斯曼提到的事情——波士頓發生的搶劫案——托比都會立刻將信息傳給一名年輕的特工蘇珊。先前她一直在樓上的通信室待命,接到信息後會與外勤處聯絡,求證塞斯曼的說法。

塞斯曼捧著那杯水,一口也沒喝。凱奇把杯子擺在他面前,但他只是緊張地捧著。任何人坐在FBI的訊問室里,都有同樣的反應。那隻馬克杯的表面能感應壓力,杯柄處還裝有集成電路塊、電池和信號傳輸器,能將塞斯曼的指紋轉為數碼信息後傳到托比的電腦里,然後托比再將資料傳至指紋自動辨識系統的資料庫作比對。

其中一幅修拉的名畫是《周日午後的大碗島》。這幅畫構圖複雜,每位接受訊問的人總會看個不停。暗藏在這幅畫中的一個針孔攝影機鎖定塞斯曼的眼珠,掃描他的視網膜,進行「誠實性分析」,也就是測謊。托比也在通過聲音的變化進行聲幅測謊。

此時,盧卡斯帶著凱奇與帕克走進觀察室。

「有什麼結果了嗎?」盧卡斯問托比。

「正在處理中。」他邊說邊瘋狂地在鍵盤上敲字。

片刻之後,他的電話響起,盧卡斯按下免提鍵。

「托比嗎?」一個女人問。

「說吧,」他說,「全組的人都在。」

「嘿,蘇珊,」盧卡斯說,「我是瑪格麗特。跟我們講講細節吧。你那兒得出什麼結果了?」

「好。我們比對了指紋,證實沒有針對此人的拘捕令,他沒有被逮捕過,也沒有前科。姓名為亨利·塞斯曼沒錯,戶籍是康涅狄格州的首府哈特福德。房子是十二年前買的。按年繳納房地產稅,去年付清了房貸。針孔拍到的影像與康州駕照相片比對後,有百分之九十五的符合度。」

「這個程度算好嗎?」帕克插嘴問道。

「以我現在的照片來比對駕照相片,只有百分之九十二的符合度,」蘇珊回答,「我現在的頭髮留長了。」她接著說,「從社會安全局和國稅局的就業資料來看,他從一九七一年開始從事新聞工作,不過有幾年他幾乎沒有收入。那幾年的職業註明是自由撰稿人。看來他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他每個季度都繳納預估所得稅,不過今年還沒繳,這就意味著他今年還沒有可以報稅的收入。十年前他的醫療費扣除額很高,好像是治療酒癮的費用。他一年前成了自由職業者,辭掉了在哈特福德報社年薪五萬一千美元的工作,顯然是靠存款過活。」

「是主動辭職,還是被解僱,還是請了長假停薪留職?」帕克問。

「不清楚。」蘇珊停頓一下又接著說,「假日期間我們沒法弄到太多的信用卡記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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