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年終之日 第十一章

下午三點五十分

「人多嗎?」

「酒店嗎?」正在打手機的凱奇抬頭反問帕克,「當然。我們派去的人說,大廳酒吧里擠滿了人,正在舉辦什麼招待會。而樓下的宴會廳,有四個公司的新年餐會正在進行中。今天很多公司都提早下班,那裡起碼有上千人。」

帕克在心中估算,在如此擁擠封閉的宴會廳中,如果有人拿著自動武器掃射將會釀成怎樣的慘劇。

托比將行動無線電的信號導向擴音機,文件室的小組成員聽見了貝克的聲音。「這裡是『新年前導』二號,呼叫所有部門。M街的四季酒店發生代碼為十二的狀況。歹徒人在現場,沒有特徵描述。持有全自動烏茲槍和消音器。各位得到綠燈。重複一遍,各位得到綠燈。」

這意味著執法人員無須先要求歹徒投降,即可自行開槍。

再過幾分鐘,數十名警員即將進入酒店。能抓住槍手嗎?即使沒有抓住,帕克推測,重兵壓境也很可能會把他嚇跑,而不會傷及任何人。

但也有可能,他們會抓住歹徒,當場逮捕他。如果他膽敢反抗拒捕,就開槍擊斃他。恐怖的新年前夜也將就此結束,帕克也能回家陪孩子們過節了。

他們現在正在做什麼?他琢磨著。

兒子是否仍受著船夫回憶的困擾?

哎,羅比,要爸爸怎麼說,你才不會擔心呢?船夫已經死去好幾年了。但是看看這裡,今天晚上,我們這裡來了另一個船夫,這個人甚至比船夫還要壞。兒子,這就是邪惡。它一次又一次地從墳墓里爬出來,擋也擋不住……

無線電沉默著。

等待是最受煎熬的事。退休多年的帕克已經忘了這點。再怎麼等待,也不會習慣它的。

「第一批警車已經抵達。」凱奇聽著手機,大聲說。

帕克彎腰再看勒索信。

肯尼迪市長:

結局是今晚。掘墓者已經行動,無從阻止。

隨後他抬頭看了一眼信封。

他看著細微證據形成的污點,再次看著ESDA的塑料膜,看著凹痕的微弱影像。

萊姆的話語在腦中回蕩著。

信封對我們透露的信息就不同了。

信封透露的信息是,這個歹徒表面頭腦簡單,其實心思縝密……

帕克聽見自己先前也對盧卡斯說過——匡提科的語言心理分析是錯的,這個身份不明者其實智商很高。

他猛然抬起頭,看著盧卡斯。

「怎麼了?」她問,因他的表情而陡然心驚。

他口氣平穩地說:「我們弄錯了,猜錯了。他要攻擊的不是四季。」

房間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不約而同地盯著他。

「阻止他們向那裡集結。警方、FBI的探員都一樣,讓他們停止行動。」

「你在說什麼?」盧卡斯問。

「那封信——對我們撒了謊。」

凱奇與盧卡斯驚愕得面面相覷。

「那封信是想聲東擊西,把我們從真正的目標地引開。」

「真的嗎?」C.P.阿德爾滿腹狐疑地問。他看著盧卡斯:「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帕克沒有理會他,大聲喊叫:「阻止他們!」

凱奇拿起話筒。盧卡斯用手勢制止他。

「快打啊!」帕克大吼,「應變小組必須保持靈活機動,不能把他們拴在酒店裡。」

哈迪說:「帕克,歹徒就在酒店裡。他們已經找到子彈了。這不可能是巧合吧?」

「當然不是巧合。子彈是掘墓者故意留下來的,然後他會去別的地方,去真正的目標,絕對不是酒店的某個目標。」他看著凱奇,「快阻止警車!」

「不行。」盧卡斯說。她消瘦的面容綻放出怒火。

然而帕克一面目不轉睛地盯著勒索信,一面繼續說道:「他那麼聰明,不可能粗心地在酒店裡留下證據。信封上的東西只是想誤導我們。紙面凹痕也是一樣,tel這三個字母。」

「要不是費了一番工夫,我們差點兒發現不了凹痕,」盧卡斯反駁道,「要不是你來幫忙,我們根本查不出這條線索。」

「這信知道——」帕克把勒索信比作真人,似乎讓小組成員都不太舒服。他說:「不明身份者早已料到他會碰上什麼對手。記得我作的語言背景分析嗎?」他點著被撞死的主謀的照片,「他非常聰明,擅長規劃策略,一定會把證據弄得十分巧妙。不然的話,我們一定不會相信。不行,不行,我們一定要阻止攻堅小組,不管他們在哪裡都要阻止。等我們想出真正的目標究竟在哪裡再行動。」

「等?」哈迪高舉兩手,惱火得要命。

C.P.低聲說:「離四點只有五分鐘了!」

凱奇聳聳肩,看了盧卡斯一眼。這裡她是主管。

「你必須阻止他們!」帕克激動起來。

他看見盧卡斯揚起冷靜得近乎無情的眼睛,看著牆上的時鐘。分針又向前走了一格。

那家酒店比這裡棒多了。

掘墓者環顧四周。這家劇院讓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喜歡。

小狗購物袋好像……好像比較適合出現在那家很棒的酒店裡。

它不適合待在這裡。

這裡是……這裡是……咔嚓……是梅森劇院,位於喬治城東郊。掘墓者走進大廳,欣賞著木雕。上面的花朵既不是黃色也不是紅色,而是木頭做的。哦,這是什麼東西?蛇。雕刻在木頭上的蛇。這個女人的胸部和帕米拉的一樣巨大。

嗯。

卻沒有動物。

沒有小狗。沒有,沒有。

他走進劇院時,沒有任何人阻攔他。演出已經接近尾聲。教導他的人告訴過他,多數劇院在演出快結束時都允許外人進入,沒人會留意你。他們會認為你是來接某位觀眾回家的。

這裡所有的引位員都對他視若無睹。他們在聊體育比賽、餐廳和跨年晚會。

諸如此類的事。

馬上就要到四點了。

掘墓者已經多年沒欣賞過音樂會或舞台劇。帕米拉和他去過……咔嚓……去過某個地方聽音樂。不是舞台劇,不是芭蕾舞。是什麼來著?有人跳舞的地方。聽音樂……大家都戴著牛仔戴的那種滑稽的帽子,彈著吉他,唱著歌。掘墓者記得一首歌。他不出聲地哼著。

我想少愛你一點,

卻只能加倍愛你。

但是今天沒人唱歌。這場演出是芭蕾舞劇,下午場。

這兩個詞真押韻。他心想。有意思,芭蕾舞……下午場……

掘墓者看著牆壁——上面有一張海報。海報上的圖畫很嚇人,他不喜歡。比地獄入口那幅畫還可怕。這張海報畫的是一個士兵,下巴很大,頭戴藍色的高帽。很詭異。不……咔嚓……不,不,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它。

他穿過大廳,心想帕米拉肯定更喜歡看見頭戴牛仔帽的男人,而不會喜歡這個大下巴男人。她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上和花朵一樣鮮艷的衣服,出門去看頭戴牛仔帽的男人唱歌。掘墓者的朋友威廉有時候也戴那種帽子。三個人經常一起出去玩。他認為三人玩得很開心,但他不太確定開心是什麼。

掘墓者緩緩走進大廳酒吧——現在已經打烊——找到工作人員出入口,進入後上樓。樓梯間有汽水灑到地上的氣味。他走過一個廢棄的硬紙箱,裡面裝的是塑料杯、紙巾、古米熊軟糖和扭扭軟糖條。

卻只能加倍愛你……

掘墓者上樓後,站在標有「樓座」的門口,然後走進走廊,緩緩走在厚厚的地毯上。

「走進五十八號包廂,」教導他的人說,「我包下了整個包廂的座位,因此裡面會空無一人。就在樓座上,馬蹄鐵的右邊。」

「鐵?」掘墓者問。他說的是什麼東西,什麼鐵?

「樓座彎曲的形狀就像馬蹄鐵。你要進入包廂里。」

「我會進入……」咔嚓。

「……進入包廂。什麼是包廂?」

「包廂在幕布後面,是一個小房間,向下可以看見舞台。」

「哦。」

此時,將近下午四點,掘墓者漫步走向包廂,沒人留意他。

有一家人走過賣零食的櫃檯:父親看著手錶。他們提前退場了。母親邊走邊幫女兒穿上外套,母女倆一臉的不高興。女兒頭髮上插了一朵花,但既不是黃色也不是紅色,而是白色。另一個孩子是個大約五歲的小男孩,他向賣零食的櫃檯看了一眼,便停下腳步。他讓掘墓者回想起剛才那家酒店的男孩。「不行,已經打烊了,」父親說,「我們走吧,不然晚餐預約的座位會被取消的。」

小男孩似乎快哭了。他被父親牽著手帶開,既沒有買古米熊軟糖也沒有買扭扭軟糖條。

掘墓者獨自站在走廊上。他認為自己替那個男孩感到難過,但他不太確定。他走向馬蹄鐵的一邊。有個身穿白色上衣的年輕女子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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