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藤林圭吾 第四節

十分鐘後,法庭的主要成員——辻內、河井、藤林等三位法官和佐瀨檢察官、辯護人植村為了商議今後的訴訟如何進行而集中在了法官室隔壁的小房間。

這個場合也由審判長辻內來主持。

「嗯,是植村先生吧,你那邊的證人怎麼打算的?」

「計畫用一個證人。即被告的姨姐。說被害人的姐姐也許更容易明白一些吧。」

「哦,主要想證明什麼?」

「主要是關於被害人的痴呆症進展狀況。因為她知道其妹妹的病已經相當嚴重。」

「時間呢?」

「大約十五分鐘左右。」

「就他姨姐一人便可以了嗎?」

「是的,因為找他那些警察同事作證比較困難……」

「啊,的確會這樣吧。」

藤林懷著複雜的心情聽著他們的對話。

植村同意採用被捏造出來的筆錄為證據,只可能有一個理由。那便是一旦真相暴露便會發生對梶聰一郎不利的情況。新宿歌舞伎街。不僅是地名的印象問題,說不定梶聰一郎事實上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問題。植村知道這一點,所以打定主意跟W縣警和地檢串通一氣讓捏造出來的筆錄真實化。也就是說,三方的利益達到了一致。

不!……

不是三方,甚至可以說是四方的利益。當植村回答說「同意」的那一剎那,在審判長席上發出的那聲小小的安心的舒氣,沒有逃過藤林的耳朵。通過新聞報道,辻內的腦中早已裝進了「歌舞伎街」及「捏造筆錄」之類的詞。所以,他認為有得到「不同意」這樣的回答的可能。如果那樣的話,審理將長長地持續下去。那是辻內所不願意的。根據自身的經歷,他比誰都熟知「迅速的訴訟進展」才是仕途前進的捷徑。在他的內心深處應該也在懷疑案件背後的東西。雖然如此,他的心思卻是佯裝不知地早早地使其認罪從而結束此案的審理。

可以說是果如所料。辻內臉上露出和藹的微笑開口說道:「似乎沒什麼大的爭論點。佐瀨檢察官,怎麼樣?下次,看樣子能進展到總結髮言請求處刑的階段吧?」

「我看能行。」

佐瀨乾脆地回答道。他從一開始就看透了辻內的心思。

辻內佯笑了一下。

「植村先生,你呢?加把勁兒能推進到最後辯論嗎?」

植村以略微為難的表情翻著筆記本。

「是的……應該問題不大吧。」

「那就這麼定了。」

辻內滿意地點了點頭。總之,在第二次公審時結審,第三次公審時宣判。此案的審理如此神速。即便這麼決定下來了,也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事。就是殺人案,如果被告完全供認罪狀,其他又沒有什麼爭論點的話,往往就是這麼審判。

可是,藤林內心卻不服氣。現役警官殺人案難道就這麼簡單地給裁決了嗎?這可是一樁甚至還包括痴呆症看護問題在內的案件。本來,四方串通性地放棄追究事情的真相這種事是不應該被容忍的。

然而,他卻說不出話來。既然檢察和辯護雙方都沒有明確其存在的「事實」,那麼審判官便難以「應該有的事實」之由去進行追究。因為審判只是根據被提供到法庭的證據而進行審理。

「那麼——」

「在他家有一幅字寫著『人生五十年』即到了五十歲,或者活到五十年……我是這樣理解的。」

藤林感到驚愕。

辯護人姑且不談,甚至連檢察官都在進行看來對被告有利的發言。而且,是以嚴厲檢察官著稱的佐瀨。這難道不是縣警與地檢勾結的佐證嗎?是由於受警方之託為減輕其罪而說這些的嗎?

藤林交替地看了看佐瀨和植村的臉。

兩人的臉上都沒有什麼用計的陰暗。

——怎麼回事?

梶聰一郎的那雙清澄的眼睛忽然浮現在眼前。

也許是被那雙眼睛迷惑住了吧?從心底想要救名為梶聰一郎的這男子。是這麼回事吧?

藤林感到一陣焦躁。

不就是一個不好好看護多年相隨的妻子而簡單地將其殺害的男人嗎?怎麼不考慮一下他是通過暗示自殺來換取同情從而想逃脫監獄生活呢?他將妻子的遺體丟在一邊而去了歌舞伎街。那可是日本最大的歡樂街。能斷言他並不是去那裡跟誰幽會嗎?在腦子裡打轉兒了許久的疑念終於濃縮成語言一下子沖了出來。

「我想請教一下二位。被告人在自首之前不是去過東京嗎?」

植村非常吃驚地望了一眼藤林。佐瀨面向著前方,但能感覺到他臉色的變化。

「藤林。」

辻內製止了他,可他已經止不住了。

「報上清楚地寫著去了新宿的歌舞伎街。從各種觀點來看,我認為說得很正確。」

一道銳利的目光射向藤林。

「那男人的事,只有那男人才明白。」

佐瀨吐出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座位。植村也尾隨其後,匆匆忙忙地出了房間。

辻內的臉通紅。

「你這也算是法官嗎?」

藤林面色蒼白。

「可是,他們在撒謊這一點非常清楚。部長,你不是也覺察到了嗎?」

「說什麼蠢話。審判是在法庭上進行的。」

「挑起場外亂斗的是他們。煞有介事地散布自殺之說,不就是企圖混淆我們的視聽嗎?」

「我們跟他們斗有什麼意義?較量的應該是檢察機構和辯護方吧?」

「但是……」

「你別說啦。再堅持的話,只好把你從這個案件撤下去。」

藤林咬緊牙,把話吞了回去。

辻內站起來說道:「好好反省一下吧。你爸爸看到你這樣會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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