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融冰點 第五節

七點半,第二次全體會議準時開始。雖說是「第二次」,但時間已晚,大家都認定這是最後一次全體會議。會議室內籠罩了緊繃的氣氛,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僵硬的表情。

溝呂木不做任何前言,立即切入正題。

「我們並不了解事件內容的全貌。」

房間內鴉雀無聲。

「我們只靠著微小的線索和片段的訊息辦案。況且這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在面對如此艱難的案件時,我們最好單純地、簡潔地串連已知的事實,來判讀案件的正題。一個人會做的事、會想的事,和我們差不了多少。別只看零星的線索,去觀察一個人的本質吧。」

溝呂木看了在座的每個人繼續說道:

「好,首先讓我說出我的想法,請大家腦袋放輕鬆,有什麼意見儘管提出來。」

照理說應該由最小的辦案人員依序提出看法,但現下時間緊迫。溝呂木用茶水潤喉後立刻開口。

「我認為,殺害嶺舞子的兇手是日高鯰美。」

所有銳利的目光同時投向溝呂木。

「我沒有任何證據斷定。但若以最自然的方式思考,八點四十分在辦公室的白鞋女人應該是鯰美。為什麼?請大家單純地思考這件事。舞子和鯰美是同一所高中的老師,她們有理由在辦公室留到很晚。而且還會一起去舞廳,也就是說她們在校外也有交往。那麼,她們在辦公室做什麼呢?這也單純地想,她們假藉工作名義留在學校,打算在校長室發生關係。事實上,舞子也曾借用校長室,和太田惠發生關係。那晚就是舞子和鯰美。」

近三十人的臉,一半深深點頭,另一半則一臉困惑。

「隊長——」年輕刑警發言,「為什麼那個女的一定是鯰美呢?就算換成太田惠也很自然啊。」

接著帶小惠進警署的辦案人員舉手。

「我也有同感。已經證實小惠曾是舞子的對象,而且我們也知道她愛上喜多,打算和舞子分手。她的可能性至少比鯰美高一些。」

溝呂木受到積極的反駁,欣悅地點點頭再度開口。

「你們說得沒錯。只是,小惠對喜多坦承同志關係後,也說過案發當晚曾來回舞子家和學校。她也說她沒見到舞子。這表示她和這起命案無關。」

幾個刑警納悶地舉手。

「等等,先聽我說——當初我也確實懷疑過小惠撒謊。可是,請大家回想小惠對喜多懺悔的情形。當時她嚎啕大哭。沒辦法,讓她最愛的男人發現她難以啟齒的事實,想必小惠一定痛苦不堪。她毫不隱瞞地坦承了所有過去,去賓館被迫拍下不堪的照片,她連這都說了。我想這是因為她打從心底深愛著喜多。就在這之後,在小惠坦承同志關係後,立刻說出案發當晚的去向。在那樣的情況下,怎麼可能說,同志告白是真的,而案發當晚的去向是假的?人的感情有種所謂連續性,這可是難以推翻的情感流程。基本上,當時小惠的精神狀態根本無法操作真實與謊言。」

大家一陣沉默。連反對組也頻頻點頭。這個推理也就是溝呂木一開始所說的「觀察一個人的本質」。

後閑對溝呂木露出佩服的眼神,在手中名單的「太田惠」上打了叉。

「好!我要往下說了。」溝呂木加快語氣說:「舞子和鯰美進了校長室。可能是為了分手而爭執,或是鯰美原本就計畫好了,我想她們應該當場起了爭執,鯰美殺了舞子,將她藏在保險箱里。」

「為什麼要藏在保險箱里呢?」從遠處傳出聲音。

「喂,大友,你覺得為什麼呢?」

溝呂木突然丟出問題,大友面不改色地回答:

「應該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屍體吧。況且金古茂吉隨後就會來巡邏,索性將她藏在校長室的保險箱里——我是這麼認為。」

「寺尾,你認為呢?」

即便是這種時候,是不忘平衡下屬間的關係。

「我們不能排除計的可能。」寺尾交互看了溝呂木和大友說:「為了爭取偽裝自殺的時間,於是入保險箱。我是這麼推斷。」

兩者的意見伴隨著傳遍整個房間,但這時,一個慵懶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不管怎樣,兇手一個人。」

那是鑒識課的築瀨挖鼻屎。

「喔!築兄!繼續溝呂木指名他。

「我是說,去偷遺運屍體,都不是一個女人家可以完成的事啊。」

會議室內一陣嘩然。

「我也這麼認為。」溝呂木說:「不論怎麼想,這個命案都不可能獨自完成。」

共犯推論在這場會議內極富說服力。大家都認為殺害可以鯰美獨自完成,但搬運屍體就艱巨多了。

其他辦案人員也紛紛發表意見。

「會不會是金古茂吉?供詞說:曾在守衛室的壁櫥內聞到香水味。」

「已經自殺的相馬也有重嫌。他當晚確實在辦公室,或許是因為幫凶,為此所苦而自殺。」

大夥自顧自地討論起來,後閑為了收拾場面,發出他那特有的粗野聲音。

「溝呂木,我換個話題問你,三人潛入學校時,有個從窗戶逃走的男子——或許是女子,這號人物又該怎麼解讀呢?」

溝呂木早已備妥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認為那是校長三之寺。」

房間內又是一陣嘩然。溝呂木環顧四周,等待大家安靜。

「三之寺-舞子-小惠,我們可以確定這個考試答案的流向。問題是三之寺如何將裝有答案的信封交給舞子。以下是我的推測——三之寺相當擔心東窗事發。就算每回親手交給舞子,也難逃被其他老師發現。所以我猜他們兩人應該有秘密的『交貨地點』。」

後閑佩服地點點頭。

即使是自己的學校,每回讓舞子到校長室,或許其他老師不一定會猜到答案一事,但總會懷疑兩人關係不尋常。只要兩人有共同秘密,那麼最好儘可能不要過從甚密。

可是……

不只後閑,所有人腦海里都浮現一個疑問,大友搶先代大家發言。

「可是隊長,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逃走的人就是三之寺呢?」

「你們記得那晚小惠打電話給三之寺嗎?她問說:『舞子老師不在家,請問知不知道她去哪?』三之寺一聽到,勢必驚慌失措。因為當天他又在學校將答案交給了舞子。他擔心舞子帶著答案失去音訊。就像當時橘猜想:只有校長知道所有科目的答案。萬一被人發現,三之寺就沒戲唱了。因此他急忙趕到學校,在英文準備室東翻西找。『交貨地點』可能就是準備室的某個地方。」

「你是說三之寺悄悄潛入學校?」大友問。

「他害怕海德茂吉,況且事關重大,於是拿了備用鑰匙進入……」

「卻發現喜多等人在辦公室。」

「沒錯。但他只聽到聲音,沒看見人。他萬萬沒想到那會是學生,因此誤以為海德在巡邏。他像小偷悄悄闖入學校,不能夠現身。這時,龍見大喊。當然,他不知道那是龍見的聲音,一時心急只好從英文準備室的窗戶跳出校舍外。」

「可是溝呂木,他當時已經年過五十了……」

後閑客氣地提出他的疑問。

「不,三之寺曾在大學的體操部鍛煉身體,校長室還擺了啞鈴,顯示他老當益壯。所以跳窗對他而言,並沒有想像中困難。」

「有道理……」

大家跟著後閑露出信服的表情,但陷入苦思的寺尾忽然喃喃自語地說:

「可是,到底三之寺為什麼如此袒護太田惠?雖說他們是叔侄關係,但也不必做這麼危險的事吧。」

「他們可能是父女關係。」溝呂木淡淡地說:「據說小惠家的傭人提及這檔事。因為有些隱情而無法公開——如果是他女兒,你覺得呢?」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情有可原。」

溝呂木對指派偵訊三之寺和小惠的兩名刑警說:「待會記得仔細問出他們的關係。」接著再度看了在座的每一個人。

年輕刑警迫不及待舉起手。

「隊長,三之寺有沒有看到屍體呢?」

「應該沒有看到吧。喜多他們發現屍體時,在舞子的口袋裡發現考試答案。如果三之寺先發現屍體,他應該會找出答案丟掉它吧。」

另一個刑警舉手說:「我有類似的疑問。

「三之寺碰巧發現屍體,暫時先逃出校外,再回來將屍體丟到草叢裡。會不會有這種可能?」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想到溝呂木語氣強硬,害得這名刑警變得支支吾吾。

「啊,因為……因為他是校長,所以不希望校長室出現屍體……」

「我懂,我懂你的意思。」溝呂木舉手制止刑警,「可是,請大家記得一件事。兇手——不,兇手們為了偽裝自殺,連遺書都準備好了。當然,極有可能行兇搬運屍體是不同人,但他們不可能恰巧變成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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