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融冰點 第二節

下午五點二十分——

一個有力訊息傳入調查對策室。

「隊長——今井來電話。」

大友遞出話筒,表情有幾分僵硬。今井是溝呂木班的中堅人物,一早就開始追查日高鯰美的下落。

溝呂木搶走話筒。

「找到了嗎?」

「還沒。」今井的語氣並沒有失落反倒高亢,「我找到鯰美上班的酒吧公關小姐。她昨天聽到鯰美下班時說明天要請假。重點就在鯰美請假的理由。」

「說吧。」

「她向公關小姐說:『明天是特別的日子。』」

——什麼!

溝呂木在心中發出驚嘆聲。

特別的日子。通常大家不會輕易說出這句話。今井在電話另一頭,拚命補充說:這不是她的生日,沒結婚所以也不是結婚紀念日。

十五年前案發那一天,這是否代表舞子的忌日。不,十五年後的今天,或許是意味著追訴時效的完成日。不論如何,和舞子最親密的鯰美說是「特別的日子」,容易被人猜想為是她案發的日子,是她殺害舞子的日子。

「有空的人,統統給我去突擊鯰美的去處!」

溝呂木發號施令,洪亮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然後回頭立刻叫了大友。

「現在馬上從喜多、龍見的調查報告摘錄有關鯰美的部分!」

「已經做好了。」

大友恭敬地回他,然而在某個瞬間,他那宛如女性的臉上,眼角微微露出得意的皺紋。

「拿來!」

溝呂木不誇獎他,反倒用力推了他的背。大友開始扒開堆積如山的資料。他率領內勤人員,在那猶如垃圾堆般的桌上,搶先整理有力的資料。

四張紙傳到溝呂木手上。紙上細膩的字跡,好像是女性寫下的報告。

第一頁寫道:

·音樂老師

·美女、身材苗條

·學生叫她歇斯底里人緣不佳

·和舞子一同進出舞廳

·三次造訪亞森·羅蘋咖啡店

(夏季以客人身份)

(案發前巡邏老師)

(案發後目的不詳極度憔悴)

·隔年辭去教職

·目前於酒吧彈鋼琴

·未婚

第二頁以後則針對各個項目寫下詳細的說明。

溝呂木看完,招集大友等五位內勤人員開了一場小會議。

「是你們整理了這麼完整的資料,應該對日高鯰美或她的行徑有些感想吧。請你們自由發言。」

每個內勤人員都脹紅著臉。因為無論本廳有多大,除了溝呂木之外,沒有一個指揮官會向轄區的內勤人員詢問事件的感想。他們渴望報答溝呂木,即使是小小的幫助也好,希望能在這個事件上留下曾經參與的痕迹。每張臉上都訴說著這樣的情緒。身為溝呂木班成員的大友似乎感覺到這股氣息,決定退一步把發言的機會讓給轄區的年輕人。

平頭的內勤戰戰兢兢地開了口。

「最可疑的點,還是鯰美第三次到亞森·羅蘋時的狀態。」

「案發之後啰。」溝呂木說。

「是的。她極度憔悴,卻又似乎在責怪三人,顯得有些自暴自棄。接著喜多問她白鞋的事,她又支支吾吾,狼狽起來。她的言行顛三倒四,實在不尋常。」

「嗯。」

另一個人舉手。

「自由發言吧。」溝呂木說。

「是的——我認為舞廳一事也非常重要。」

「怎麼說?」

「從喜多的供詞看來,鯰美是被舞子拖去舞廳。也就是,怎麼說呢?可能如同太田惠,她也被舞子控制住了吧……」

「鯰美也是舞子性傾向的被害者。是這個意思嗎?」

「是的,沒有錯。這是我的感覺。」

溝呂木也有同感。從鯰美的樣子看來,的確最容易成為女同志強姦的對象。

「也就是說,她有動機啰?」

溝呂木這麼一說,坐在角落的內勤人員猛點頭說:

「跡象顯示,舞子很可能強迫鯰美髮生關係。因為鯰美在案發後,出現明顯的情緒波動,而且她在隔年便離開了學校。假設她涉及了這個命案,這些行徑可說是再自然不過了。」

「嗯,我也這麼認為。」

最年輕的內勤看到終於輪到自己了,緊張兮兮地抬起頭。

「我……我不懂為何鯰美在案發後去了亞森·羅蘋,這點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喔?」溝呂木疑惑地看了他。

「假設鯰美就是兇手,我可以想像她有多麼慌張。可是,該怎麼說……我猜不到她去亞森·羅蘋的必要性。」

溝呂木認為這是新的觀點,開始動腦思索,但就在這個時候,傳令從門口一直線跑到他身旁。

「隊長,樓下有您的訪客。」

「訪客?說我不在。」

溝呂木立刻把頭轉回內勤們,但傳令卻不肯走,似乎還有話要說。

「幹嘛?趕快說。」

「啊,是。那位訪客說,只要說出他的名字你就會懂……」

「叫什麼名字?」

傳令看了手上的紙條。

「他叫內海一矢。」

一陣衝擊,彷彿從正面被踹了一腳。溝呂木以回踢的心情說:

「再說一遍!」

「內海一矢……他是這麼說的。」

——來了。三億圓搶案的內海來了。

溝呂木對傳令說:「辛苦了。」對內勤人員說:「謝謝你們幫忙。」然後立刻走出房間。

他離開對策室下樓。

溝呂木的衝擊,不僅是驚訝內海的造訪。

因為他早已篤定今天將和內海碰面。打擊溝呂木的是另一個事實。

——內海怎麼會知道?

外面的人不可能知道溝呂木在這個警署。本廳的人打死不會說出刑警們的去處。由於工作性質緣故,他自己也不會向家人報告自己去哪。而且他得防止記者查詢,因此他也一再叮嚀家人:不論發生任何緊急狀況,任何人來詢問都得裝作不知道。

然而,內海卻以訪客的身份出現,並且指名要見溝呂木——

他緩緩走下樓梯,而他的腦袋和緩慢的步伐正好相反,拚命思索各種推論。三樓、二樓……溝呂木在樓梯間停下腳步。

——內海知道嶺舞子是被人殺害的。

這就是溝呂木導出的結論。

有了結論,但推論卻陷入膠著。

他猜想內海是從友人那兒聽說警察在找他。因為辦案人員查遍了內海所有的交友關係,於是他從其中一人得到這個消息。這個部分倒是無關緊要。然而,他下令辦案人員絕不能說出自己所屬的單位或是辦案內容。內海不可能知道警署的名稱或是事件名稱。但是,內海卻出現在這裡。這無非證明了內海知道舞子命案,而且更是清楚今天是命案追訴時效的到期日。

——可是,他為什麼指名找我?

他猜不透這一點,他無法以邏輯推斷原因。雖然如此,溝呂木卻發現自己似乎了解內海造訪的理由。

或許對內海而言,警察就等於溝呂木。潛伏在內海心中的玩心,讓他說出溝呂木的名字。不,或許內海正是抱著重逢的預感和期待來找溝呂木。

不知道內海懷了什麼鬼胎,總之,他察覺警察的動作和舞子命案有所關聯,因此才會來到這裡。這點絕對錯不了。

溝呂木終於走到一樓。

內海就坐在交通課櫃檯前,背後掛了轄區交通事故件數表的長椅上。

溝呂木望著他的背影片刻,然後大步走向他。

「好久不見。」

內海回頭露出討好的笑容。

「你好……你好,你好,真是好久不見呀,溝呂木先生。」

他和過去一樣,鼻樑上掛了一付黑框眼鏡。臉蛋雖然老了點,但那並不讓人感覺十五年的歲月,依舊酷似三億圓搶案的合成照片,給人蒼白且模糊的印象。唯一的改變就是眼神的銳利度。這個眼神讓他整體的風貌顯得比以前更加聰慧,也更加狡猾。「真是久違了。」內海起身恭敬地鞠躬,「我曾想打電話給你,或是寫信給你,想來想去,可是啊……」

溝呂木默默地聽他冗長的寒暄。

十五年前,一同迎接命運報時的男人,如今出現在他眼前。

「哎呀,總之能再次見面實在是太難得了……」

內海重逢的寒暄話告一個段落,總算得以切入正題。微妙的緊張氣氛穿過兩人之間。

「那麼,今天有何貴幹?」

溝呂木壓抑焦躁的情緒,故作冷靜問道。

「是這樣子的,」內海語氣輕鬆地說:「今天早上,我還在那霸——」

「那霸?」

「沖繩的那霸呀。因為我在做名產的採購。結果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