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追查 第四節

三人如何尋找,都問不出舞子的男人關係。

公寓的鄰居幾乎都問過了,也拿著舞子的照片到附近咖啡店或商店街詢問,還再度向體育的坂東老師打聽,更是問了曾被舞子甩過的年輕男老師。然而,舞子的「情人」卻不見蹤影,復仇之戰就在找不到迎戰對象中,差點消失在他們心中了。

然而——

第二學期結束的前一天下午,龍見帶了天大的消息闖入亞森·羅蘋。

「喜多郎!橘!你們看這個!」

「吵死了。」喜多睡眼惺忪地說。

「這教我怎能不吵呢,總之你們先看這個嘛!」

龍見興緻勃勃地遞出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喜多打工地點的製版廠出產的黃色書刊。這家製版廠在先前還在製作較為正派的雜誌,但可能遭受出版業不景氣的影響,這一個月來儘是製作黃色書刊。喜多起初還滿懷期待翻閱這些雜誌,但每天看也會看膩,最後更是令他倒胃口,最近則翻也不翻直接丟給拚命吵著要看的龍見。

《淑女俱樂部》

記得是上周製作的雜誌。大多以女同志為主題的情色內容,封面的插圖也十分猥褻。

「你——」橘明顯露出厭惡的表情,「連這種東西你也看啊?」

「是喜多郎硬塞給我的啦!」

「你說什麼?」

「啊——現在先不要討論這些啦!你們看這裡,這裡!」

龍見翻了翻雜誌。猥褻的照片像動畫般上下左右翻動。他在大約中間的地方停下,拿煙灰缸壓住紙張。

那張跨頁的篇幅中,編排了五、六張兩女裸體交疊的照片。和其他部分相較之下,照片的品質特別糟,但發現那是「讀者投稿欄」,喜多就懂了。可能是使用自動快門拍照的吧,焦距模糊,構圖也亂七八糟。而且女人們為防被人查出身份,皆以背影入鏡或是以黑線遮住眼部,這層加工更讓這些照片顯得格外陰險又咸濕。

「這又怎樣?」喜多問。

「哎唷,什麼叫怎麼樣?這裡啦!這裡!」

龍見指了其中一張照片下的文章。

喜多和橘一起念出來。

「我不該愛上你……我早就知道了……但我忘不了你……」

念到這兒,兩人異口同聲大喊:「啊啊!」

喜多不知到該接什麼話。橘也瞪大眼睛,啞口無言。

文章和舞子留下的遺書內容一模一樣。但唯有最後一段不同。不,不是不同,這篇文章多了幾行字。

我不該愛上你,

我早就知道了。

但我忘不了你,

忘不了你的聲音、你的溫暖。

乾脆把你殺了,然後跟你同歸於盡!

但是,那是無法成真的願望,

所以,我要殺了我自己。

畢竟我比不上男人,

我將你還給上帝,

還給創造男人的可恨上帝!

☆這是我們兩人最後的紀念照

(公務員二十九歲)

「畢竟我比不過男人——」以下的段落並沒有出現在遺書上,遺書上只寫到「——所以我要殺了我自己」,因此彷彿成了寫給男人的失戀遺書。這和原意完全不同。這篇文章在訴說女同志的對象被男人搶走,充滿怨恨或是感傷的意味。

——怎麼會這樣?

喜多只能驚訝。舞子是女同志,這絕對是難以相信的事實。總是穿著薄材質的緊身衣,彷彿看得見她的呼吸,心跳和肌肉微弱的抖動,總是使盡全力揮灑妖艷女性魅力的舞子。大家都認為,她的存在正是男人慾望的對象,而她本身也渴望獲得男人們的視線。

但,這一切都是誤會一場。真正的舞子是——

「啊,所以說,」龍見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們記得嗎?在舞廳的『啪』!」

「原來如此……」

喜多緩緩點頭。

那天晚上,龍見從美軍手中救了舞子後和她跳慢舞,還讓龍見盡情地撫摸她的身體。然而,龍見試著吻她這一刻,突然大發雷霆。她感覺這個男人來真的,於是立刻啟發她的防衛心。這一瞬間,所有醉意和感謝都煙消雲散,反射性地賞了龍見一巴掌。事情的真相或許正是如此。

體育的坂東老師一下子就被甩了,這也有了答案。舞子說:「我不行。」拒絕坂東的求婚。坂東誤以為她有男朋友,其實真正的意思是:「我不能接受男人。」不只是坂東,追求她的所有「男人」都無一倖免,統統踢了鐵板。如果舞子是女同志,那麼這一切的邏輯就通了。

喜多猛然揮去他的思索。

因為他發現了更重大的事實。那份遺書。殺害舞子的兇手利用舞子的投稿內容,製作了假遺書。警方已經斷定那是舞子的筆跡,因此可見兇手手上握有投稿的原稿或底稿。

——是誰能做出這些事?

如果兇手擁有原稿,那麼就有必要懷疑「淑女俱樂部」的關係人。但話又說回來,若要投稿到那類雜誌,怎麼可能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呢?如果雜誌相關人員不知道舞子的名字或住所,那也無從捲入這次的命案。

——兇手在哪兒拿到這些東西呢?

應該不會是學校。照正常邏輯推斷,應該會是舞子家。兇手潛入家中,偷走了舞子的底稿或是草稿——

剎那間,思緒被另一個訊息所吸引。

聲音!隔壁太太在事發當晚聽見的那個聲音——

推論如下。晚間九點在舞子家的並不是舞子本人,而是兇手。他潛入家中,尋找能不能做為「遺書」的東西,但不小心翻倒物品,發出巨大聲響。隔壁太太罵了他,但他沒回答。不,他不能回答——因為他是兇手。

喜多確信了自己的推論,於是進一步延展推理。

兇手在垃圾桶中找到寫壞了的草稿。因為舞子將它揉成一團,因此紙張皺得不得了。兇手拚命拉平紙張,卻無法完全拉平,於是他想了一個法子。為了掩蓋原本的皺褶,他將紙張摺成像個簽紙,然後塞在舞子的鞋裡。遺書的詭異狀態就是這樣形成的。那是兇手在情急下設下的陷阱。

喜多猶如第一次聽見兇手的呼吸聲。

但他到底是誰?最關鍵的部分始終無解。

「怎麼了嘛——?兩個人都發起呆啦?」龍見勾起喜多和橘的肩膀,「現在重點是這張照片啊。」

兩人彷彿從夢中驚醒,將視線轉回雜誌上。沒錯,雜誌上不只有遺書的文章,還有足以成為證據的照片。舞子和某人交歡的照片。如果可以知道這個「某人」是誰,復仇之戰便能獲得大幅進展。

三人眾頭仔細瞧了照片。

床上兩個全裸女人,以跪姿相擁在一起。一個將身體後仰,只露出她的下顎。另一個則背對鏡頭,似乎在吸吮對方的乳房。也就是說,兩人都沒有照到臉部。

「……這個姿勢根本看不出哪個是豐滿啊。」龍見說。

「背影的應該是豐滿吧?」喜多說。

「啊?喜多郎,你看過啊?」

「白痴!沒看過啦!雖然沒看過,不過看她髮型啊。」

照片是黑白,畫質和印刷品質都十分低劣。然而,從背部到腰部的豐腴曲線以及長發看來,背對鏡頭的女人,看起來果真有些舞子的影子。

問題是另一個女人。

線索極為渺茫。臉部完全朝著天花板,光是看她的下顎,就連臉部輪廓都無法判定。頭髮則淹沒在陰暗的背景,因此看不出長度和髮型,身體也幾乎被前方的舞子擋住了,所以更是看不出體型。從肩膀和胸部的線條看來,只能想像她可能是個瘦子。

「看起來很年輕喔……」喜多說了模稜兩可的推測。

「是不是音樂的鯰美?」

龍見搔搔他理完的平頭,對自己的推測似乎沒什麼自信。喜多也正好在比較鯰艾的身線和照片上的女人。

鯰美確實苗條,擁有好身材。她也和舞子出現在舞廳,上次出現在亞森·羅蘋那副憔悴的模樣也令人納悶。

越懷疑就越可疑。然而,眼前的照片卻找不出任何決定性的線索。

「光看這也沒用啊。」

橘打破沉默,喜多遺憾地點頭表示同意。

龍見傾身提出新點子。

「我們去舞子那間公寓求證吧。」

「求什麼證?」喜多說。

「就是去舞子公寓,問隔壁姊姊啊。」

「姊姊?」喜多嗤之以鼻,調侃說:「應該是大嬸吧?」

「這很重要嗎?」

「啊啊,好啦,好啦——然後你現在還要問姊姊什麼?上次不是問很多了。」

「嘿嘿,」龍見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那個姊姊說,沒有男人來過,是男人喔。可是我們沒問女人啊。」

完全呈現慵懶狀態的喜多和橘,聽龍見這麼一說,不禁互看對方。龍見則睜大眼睛,等待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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