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發動計畫 第六節

嶺舞子的屍體在保險箱內,而躲在老師辦公室的某人從窗戶跳下,逃走了——

喜多的供詞令人錯愕。一個人能夠自己躲進保險箱內,但不可能親自上鎖。如今,負責辦案的所有工作人員都理清了一個事實。這起案件,千真萬確是一樁謀殺命案。

偵訊室里的寺尾無非就是在追查這個「兇手。」

「你看見逃走的人是誰嗎?」

「不,我只隱約看見背影,隨後立刻消失在黑暗裡了。」

「是男、是女?」

「啊,嗯,『他』是從二樓跳下去的,所以我從沒想過是個女的……但其實我也無從判斷。」

「身高呢?」

「完全不清楚。那真是一瞬間的事情……」

寺尾停止無謂的訊問,於是允許喜多上廁所。目送他離開偵訊室後,緩緩掏出香煙。

事態出乎預料。

舞子遭殺害後,暫時被放入保險箱內,然後再被搬運到校舍旁的草叢裡。接著兇手準備了舞子的遺書,設下偽裝自殺的陷阱——串連目前查明的事實,這就是整起案件的原貌。

然而,謎題卻越滾越大。

什麼地點、什麼時候、為何被殺?兇手是如何取得舞子筆跡的「遺書」呢?況且,不能遺忘的是,當時的驗屍報告的一致性。

法醫判定舞子的直接死因為頸椎骨折與腦挫傷,也就是脖子骨折,並且腦部強烈撞擊所致,另外記載中還留下全身挫傷的記錄。如果判定頸椎骨折和腦部挫傷為兇手殺害的手段,那麼全身挫傷又該如何解釋?屍體上留下無數個挫傷痕迹,法醫判斷這是「從四層樓一躍而下所導致的傷痕」,若要兇手在屍體上留下這些痕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兇手攻擊舞子的頭部和頸部把她殺死,然後藏在保險箱內,再將她搬到頂樓拋向地面——這就是行兇的順序嗎?

——不。

死後再留下的傷口不會出現活體反應,但舞子的屍體上卻出現了。法醫鑒定顯示,頸椎骨折與腦部挫傷是在斷氣前,或是斷氣同時所留下的挫傷,因此無法推論兇手在殺害後,隔了一段時間再丟下屍體。

——如果這不是丟下屍體時的傷痕,那又該如何解釋呢?

年尾忽然想起,曾經聽說警方在初步辦案中犯下的一樁嚴重失誤。被害者遭兇手腳踩了數十次,然而警方卻判斷被害者遭大卡車輾斃致死。事件發生後一個月期間,警方拚命追查各地車輛,最後兇手主動投案後才發現辦案失誤。

舞子也是遭人踩踏了嗎?還是遭鈍器敲打致死呢?若果真如此,那麼兇手勢必對她懷有深仇大恨。再進一步思考,如果兇手刻意在舞子身上留下跳樓自殺才會留下的傷痕,那麼這名兇手恐怕是試圖犯下完全犯罪的高度智能犯,更有必要設定他為擁有偏差人格且極為棘手的恐怖兇手。

想到這裡,寺尾忽然明了到一個最單純的疑問。

舞子的屍體為何會出現在保險箱里?

首先得解開這個謎團。不,解開這個謎團才是解開所有疑惑的捷徑。換言之,這也是能夠在「嶺舞子教師命案」報告書中,以真正破案者的身份留名的首要條件。

偵訊室的門被開啟。喜多完全融入在罪犯的角色中,怯生生地回到座位。喜多一早認定為「木頭」的兩名刑警,刻意猛力關上門,密室又再度成形。

寺尾暫時拋開不確實的事件脈絡,開始確認幾項事實。

「你說你偷看老師辦公室時,看到嶺舞子的腳,應該是說下半身吧?那是大約幾點的時候?」

喜多思考片刻回答:「應該是八點半左右吧。」

「你偷看了好一陣子對吧?」

「是的。直到我發現海德茂吉後逃到資料室,這中間大概有十分鐘吧。」

「老師在八點四十分左右,確實還活著。你確定她是嶺舞子嗎?」

「我想應該是。」

「午夜兩點半……不,四十分左右。」

「也就是說,舞子在晚間八點四十分到午夜兩點四十分之間的六個小時中遭人殺害,是嗎?」

喜多沉後搖搖頭。

寺尾內騷動,但以極為平淡的語氣反問:「什麼意思?」

其實喜多的語氣變了,彷彿在回溯記憶,「龍見和橘……記得在午夜一點左右吧,他森羅蘋打電話到豐滿家裡。結果本人接起電話……」

「你說在家裡嗎?」

「她本電話,龍見說她好像剛睡醒。」

——舞回到家裡嗎?

寺尾亂。腦中立刻修正事件的脈絡。

晚間八分,舞子在辦公室。午夜一點在家裡接起電話,兩點四十分便死在保險箱內。然晨被人丟棄在草叢裡——這就是他修正後的事件脈絡。

然而,的「暫時返家」的事實,使這個脈絡顯得十分不合邏輯。這個事實確實符合喜多:「十點半,茂吉巡邏結束後,辦公室的電燈就熄了。」但另一方面,從事件的檢視整起案件,「暫時返家」便顯得相當不合理。

寺尾研子在辦公室留到很晚,並且被人發現在校長室的保險箱內,那麼命案現場理應在然而,舞子暫時返家,而且已經準備就寢了,事情就此忽然變得十分複雜。假設學校為命案現場,那麼勢必得讓舞子再度外出一趟。是被人叫出門、還是主動外出?總之這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行為。寺尾在無數次的偵訊中學到一個道理,一個洗了澡、躺在床上的女人,不可能輕易外出。而且當時已經過了凌晨,很難想像一個女老師有什麼事非得在這個時間外出。

言歸正傳,就算顧及舞子十分開放的個性,暫時返家仍舊嚴重脫離事件的連續性。非得猜測這應該是「攸關感情」的新發現。

寺尾中斷思考,提了另一個問題。

「你說老師衣服上掉出一個信封,到底是什麼?」

喜多壓低音量說:

「那是……考試的答案。」

「考試的答案?你是說考題的解答嗎?」

「是的。我們三個回家打開後也嚇了一跳……信封里裝了一張紙,上面寫著隔天考試的漢文和倫理的答案。」

「一張紙上出現兩個科目的解答……」

寺尾腦中無法想像出合乎邏輯的解釋。眼前的喜多離他越來越遙遠了。

——這已經不是偵訊,已經變成某種對談了。

他已經完全馴服了喜多。只要他一逼問,便能敲出一大堆事實。然而,多到數不清的所有事實全都立刻碰壁,無法並排在同一個平台上。這讓寺尾焦躁萬分,也嗅到了超乎想像的困難。到底能不能夠問出所有的事實,並且串連這零零星星的訊息,理出案件的始末呢?

不安的影子落在寺尾心中。這一股不安的對象,無非就是坐在另一間偵訊室、名為德丸的呆瓜轄區刑警。

就在同一個時間點,負令的年輕刑警正跑向龍見的偵訊室。殊不知寺尾低落的情緒,這一邊的偵訊則依詢的常規,順利進展雙方的對話。

德丸聽取傳令兵的傳話點頭,然後緩緩面向龍見。

「聽說你在事件當晚打給老師?」

「哇!你從哪聽來這麼的內幕呀?」

免費的可樂讓龍見龍心,彷彿享受偵訊的過程。

「打了嗎?」

「打了、打了,打過了——聽我說嘛,我會好好說明,德兄你就別那麼激動了。」

「別打混,快說。」

「是的、是的。」

龍見娓娓道出事情的始末。

打電話的關鍵在於亞森·羅蘋計畫的第三天晚上。連夜的計畫成功讓三人有了餘裕,偷出考卷後閑著沒事搜了校長的抽屜,發現公事文件下有一本皮革封而的厚重筆記本。三人翻了翻,在通訊錄里發現名為「MM」的電話號碼。其他的人名都是普通的姓名,因此龍見嬉鬧說:「這可能是校長的情婦喔。」然後橘便記下電話號碼。

「然後我們開始猜測MM到底是誰?」龍見滔滔不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嶺舞子。」

「她確實是MM沒錯 。」

「是啊。那個女人真是個騷貨,就算跟校長有一腿,我們也不覺得奇怪呢。而且聽說校長家的女人關係很亂嘛。」

「結果你們查到了嗎?」

「結果啊,找不到教師通訊錄,沒查到。所以隔天晚上直接撥了那個號碼。」

「是你打的嗎?」

「沒錯,我從亞森·羅蘋的公共電話打的。」

「幾點的時候?」

「嗯——第一次是喜多郎先鋒部隊離開之後,所以……八點左右吧。不過沒人接。豐滿是獨居的。總之那一次沒人接電話。」

「所以又再打了嗎?」

「是啊、是啊,我和橘暫時分開後,十一點又在亞森·羅蘋集合,嗯——那是我們後勤部隊離開店裡之前,所以應該是晚間一點之前吧。」

「有人接嗎?」德丸的語氣稍顯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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