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4)

鍾躍民漫步在一座街心花園裡,他沉思了一會兒,又似乎想起了什麼,於是手忙腳亂地掏出 了通訊錄在路燈光下翻看起來,他終於找到一個電話號碼,忙打開手機按動號碼,手機中傳 來電話接通的蜂音。

電話里傳來一個女人柔和的聲音:"哈羅?"

"我是鍾躍民,請講國語。"

女人的聲音沉默了,鍾躍民耐心地等著。

"躍民,真的是你?對不起,我沒有一點思想準備。"

"秦嶺,你好嗎?"

"我還好,你呢?"

"我還可以,現在我這裡是夜裡兩點鐘,舊金山是幾點?"

"上午十二點,躍民,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你不是和周曉白單線聯繫嗎?是她給我的,喂,你老公在旁邊嗎?他會不會吃醋?"

"他不在家,再說,就是他在也沒關係,他不反對我有一般交往的男朋友,躍民,你那裡已 經是凌晨兩點了,你怎麼還沒有睡,發生什麼事了?不然你怎麼會想起給我打電話。"

鍾躍民的聲音有些傷感:"別擔心,沒事兒,我睡不著,一個人在街上散步,秦嶺,我很想 念你,何況我還欠著你的錢,我早把這筆錢準備好了。"

"這點兒小事你何必還掛在心上,咱們不是朋友嗎,躍民,你還是在路上嗎?"秦嶺的 聲音還是這麼悅耳。

"秦嶺,我喜歡在路上的感覺,生命是一種過程,我們完全可以把這種過程設計得很有 趣,這種過程之所以有趣是因為它是由一串連最初的體驗所組成,初體驗屬於生命中最純粹 最美好的那一部分,它意味著夢想、勇氣、新奇、刺激和執著……但很多時候,初體驗往往 還伴隨著恐懼、擔憂、絕望和危險,初體驗是殘酷的。我很喜歡體驗這個詞,因為我是個更 看重過程的人。秦嶺,你還記得嗎?當年我們都很喜歡凱魯亞克說過的那句話:我還年輕, 我渴望上路,帶著最初的激情,追尋著最初的夢想,感受著最初的體驗,我們上路吧。"

"躍民,難得你還有在路上的激情,在我們的同齡人中,你恐怕是個另類,能理解你的 人也許不會太多,但我想告訴你,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能理解你的話,那我肯定算一 個,你聽我說,那筆錢你在路上用吧,要說凱魯亞克的年輕時代和現在有什麼相同的話,那 就是只要你上路就需要花錢。"

"欠債當然要還,我這個人對冒險有著特殊的嗜好,萬一哪天死了,豈不成了欠債不還的

小 人?"

秦嶺生氣地說:"躍民,閉上你的烏鴉嘴,不要胡說八道,我最煩你說這個。"

"秦嶺,你那裡天氣怎麼樣?是不是陽光明媚?也許你坐在花園裡,膝上放著一本書,我閉 上眼睛就能看見你,可我一睜眼,這裡還是深夜。"

"你猜得差不多,我還真在看書,只不過是坐在露台上,再過幾個小時,你那裡就天亮了, 太陽會照常升起,也許,你是第一個迎接陽光的人。"

"秦嶺, 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 "

"很滿意, 我收了幾個學生,都是中國移民的孩子,我在教他們鋼琴,前幾天有個孩子在州 里舉辦的少兒鋼琴比賽上得了笫二名,我覺得挺有成就感的。再說,教鋼琴課收入也不錯, 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至少我不會象以前那樣一心一意靠在丈夫身上,我和我丈夫的感情很 好,家庭生活很平靜,我想,一個女人對生活的要求也不過如此了, 想想這些年我走過的路 ,經歷過, 也愛過, 而現在應該是過平靜生活的時候了,躍民,我想告訴你一句話。"

"你說,我聽著呢。"

"你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男人之一,我很懷念咱們相處的日子,雖然很短暫,可那是我最美 好的回憶,你是個令人難忘的傢伙,你要好好活著,少幹些冒險的事,別讓我們這些好朋友 為你傷心,好嗎?"

"謝謝你,秦嶺,祝你好運,我掛了。"

"祝你幸福,每天都沐浴在陽光里,再見……"

北山公墓的山坡上排列著密密麻麻,形態各異的墓碑,這是個普通的日子,沒有什麼人來掃 墓,整個公墓靜悄悄的,只有一個守墓老人在墓碑間巡視著,他走過一排排墓碑,回到自己 的小屋,公墓又歸於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墓碑間的小路上傳來腳步聲,聽起來是兩個人穿著皮鞋走在石板上發出的聲響,腳步聲顯得 很沉重,很緩慢,在潛伏中的鐘躍民和張海洋聽來,這腳步聲簡直響若擂鼓……

寧偉和珊珊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小路上,寧偉穿著一身黑色的西服,手裡抱著一束白色的馬蹄 蓮,珊珊身穿黑色套裙,手挽著寧偉一步步走來……

他們走到一座墓碑前,輕輕把花束放在碑座上,寧偉雙膝跪下,珊珊也跟著跪下。

寧偉望著墓碑上父母的遺像說:"爸、媽,兒子和媳婦向你們告別了,我們這一去恐怕就不 回來了,請二老放心,兒子早晚會和二老團聚,爸、媽,兒子和媳婦給二老磕頭了。"

兩人連磕了三個頭,珊珊抬起頭來,兩行淚水滴落下來,寧偉也抬起頭來,他的臉色平靜, 無半點淚痕,他站起來,撣了撣膝上的塵土……突然,他似乎查覺出什麼,閃電般拔出手槍 ……

他發現自己前後左右的墓碑後面出現全副武裝的警察和武警戰士,無數只槍口在向自己瞄準 ……

張海洋的聲音傳來:"寧偉,你被包圍了,我命令你放下武器,馬上投降。"

寧偉突然撲倒珊珊,抱著珊珊橫滾到墓碑後。

"寧偉,你跑不了啦,不要抱有僥倖心理,希望你能明智一點,放下武器投降。"

墓碑後寧偉的聲音顯得很平靜:"張海洋,你應該了解我,我這個人從來不服軟,要我放下 武器投降,這不可能,我警告你們,誰要是硬往我槍口上撞,我也沒辦法,實話告訴你,我 這裡還有三十發子彈,我不會浪費子彈,要是有三十個人陪我一起上路,倒也挺風光的。"

張海洋小聲對身旁的武警狙擊手說:"注意目標,他只要露頭就開火,這小子是鐵了心了。 "

那個狙擊手熟練地架好"79" 式狙擊步槍,從四倍的光學瞄準鏡里望去,寧偉藏身的墓碑 前,只有荒草在晃動,他隱蔽得很好。

狙擊手邊搜索著目標邊說:"張隊,這小子是個老手,隱蔽的角度很刁,根本不露頭。"

"別忙,耐心點兒,會尋找到機會的。"

鍾躍民悄悄地挪過來道:"海洋,告訴你手下人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別看你們穿了防彈背心 ,這沒用,寧偉專往眉心上打,沒有必要增加傷亡,我來和他談談。"

"你要小心,千萬別露頭。"張海洋小聲叮囑道。

"我還用你教?"鍾躍民大聲喊道:"寧偉,我是鍾躍民,你聽見沒有?"

寧偉的聲音從墓碑後傳來:"鍾大哥,你也來了?你說吧,我聽著呢。"

"寧偉,你是個老兵了,以你的軍事常識看,今天你眼前的地形和雙方的態勢,你還有可能 突圍嗎?"

"我知道,這已經是死棋了,但還有最後一招兒,叫困獸之鬥。"

"寧偉,我曾經當過你的連長,你說句心裡話,我鍾躍民對你怎麼樣?"

"鍾大哥,你對我很好,只是我對不起你。"

"寧偉,那你聽我一句勸,放下武器投降吧。"

"大哥,我做不到,你總不會和他們一起騙我吧?放下武器就會得到寬大,這可能嗎?我手 上有好幾條人命,放下武器是死,不放下武器也是死,反正是死。"

"你說得不錯,我不想騙你,你肯定是死定了,你手上有好幾條人命,法律絕不會寬恕你, 我和張海洋雖然是你的戰友,可我們誰也救不了你,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你想聽嗎?"

"你說吧,我聽著呢。"

"寧偉,你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完全是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這怨不得別人,如果 你是個男子漢,就該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就是死,也該象個男人那樣去死,死得象條漢 子。"

墓碑後是死一樣的寂靜。

"寧偉,你隱蔽得很好,不愧是個訓練有素的老兵,可你應該知道,想幹掉你並不難,那塊 墓碑可以擋住子彈,但擋不住火箭彈和迫擊炮彈,寧偉,你害怕了嗎?我記得當年在部隊, 我們踏入雷場的時候,你寧偉還算得上是條好漢,但是現在,如果不是因為害怕,為什麼要 用一個無辜的姑娘做掩護?你要她陪你一起死嗎,好漢做事好漢當,為什麼要拉無辜者墊背 ,你當年的勇氣哪裡去了?"

墓碑後的寧偉繼續沉默著,他一隻手持槍,另一隻手緊緊摟著珊珊,他在沉思……

珊珊用手溫柔地撫摸著寧偉的臉小聲說:"寧偉,我想告訴你,和你在一起,我一點也不後 悔。"

寧偉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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