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4)

這是鍾躍民最後一次被提審,檢察員魏平和女書記員坐在審訊席上,魏平沒有象往常那樣例 行公事地打開卷宗,而是頗帶善意地對鍾躍民露出微笑。

鍾躍民仔細看看魏平,疑惑地問∶"二位有什麼高興事,是不是打算放我了?"

魏平說∶"你想什麼呢?一下子就給國家造成五十萬元的損失,你自己算算該判多少年?"

鍾躍民無所謂地說∶"我犯得上去想么,這又不是我該考慮的事,順便問一句,我的案子是 不是快開庭了?如果這不是什麼保密的事,你就提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為今後的服刑生活 做些準備。"

魏平饒有興味地問∶"你打算做些什麼準備呢?"

"找個適合於我乾的活兒唄,我正在考慮這個問題,前幾天看守所的管教員還問我有什麼特 長,我說我會做煎餅,他說這個特長圈兒里恐怕用不上,你還會什麼?我說實在不行我 就去看守監獄的武警部隊當個教練吧,給他們帶帶新兵,教教射擊和擒拿技術,這也算髮揮 點兒餘熱……"

魏平和女書記員都笑了起來∶"鍾躍民,你可真能侃,你把武警部隊看成什麼了,從圈兒 里找教練?"

"這你就不懂了吧,當年劉伯承元帥組建南京軍事學院,不是還從國民黨俘虜中選教官呢, 那些戰犯都能當教官,我不過是挪用了點兒公款,罪過總比戰犯要輕吧,我怎麼不能當教官 ?"

魏平扔過一盒"三五"牌香煙:"鍾躍民,你當教官的事兒以後再說,先抽煙吧。"

鍾躍民點燃一支煙不滿地問:"今天找我有事嗎?你們審理案子也太慢了,就這點兒事,該 判幾年就判幾年,要是不夠判刑,就快點兒把我放了。"

魏平說:"噢,這會兒著急了,早幹嗎去了?你要是不挪用公款,我還用不著認識你呢,你 還當你的經理,求見一下鍾經理還得通過女秘書預約,現在,就由不得你了。"

"行啊,你就慢慢辦案吧,反正國家發工資,旱澇保收,你就是十年辦成一個案子也照樣拿 工資,我等得起,反正要是判刑,這會兒也折抵刑期吧?"

魏平打開卷宗,拿出一些文件說:"鍾躍民,告訴你,你的案子有轉機了,有人匿名匯來一 筆五十萬元的款子,匯款單上只寫明是替你補上那筆被騙的錢,沒有留下名字,你好好想想 ,這有可能是誰幹的?"

鍾躍民吃了一驚:"有這事?真見鬼了。"

魏平說:"只要沒給國家財產造成損失,對你的處理會輕得多。"

"既然沒給國家造成損失,我是不是就沒事了?"

"鍾躍民,我看你是個法盲,這筆錢雖然補上了,但並不能說明你沒有犯挪用公款的罪,犯 了罪就要受處罰,這是兩碼事,現在你要仔細想想,這筆錢有可能是誰匯來的?"

"我也想不出是誰。"

魏平合上卷宗說:"那好,你可以回去了,你還要耐心等一段時間,我們會儘快結案的。"

看守所監房的鐵門打開了,一個戴著手銬腳鐐的粗壯大漢被關進來,這個人面目猙獰,眼睛 里閃著凶光,陰沉沉地環視著所有人。

遲寶強的目光和那漢子的目光相撞,他吃了一驚:"你是……熊瞎子?"

熊瞎子獰笑著:"老遲,山不轉水轉,咱哥倆兒又見面啦,我可想死你了。"

遲寶強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口氣強硬地說:"熊瞎子,真巧啊,聽說你找我找了兩年 了,這回不是找著啦,有事嗎?"

熊瞎子緊緊盯著遲寶強說:"哦,沒什麼大事,只是有點兒小賬要清清,咱哥倆兒的事該有 個了斷吧?"

"你想怎麼樣?"

熊瞎子問:"老遲,這次進來能判幾年?"

"事兒不大,頂多三年吧。"

黑熊瞎子笑起來,那張臉顯得很恐怖:"我是不打算出去嘍,四條人命,夠槍斃四回吧?"

遲寶強幸災樂禍地笑了:"恭喜你了,熊瞎子,你挺能幹呀,不過你放心,不會槍斃你四 次,一顆子彈就夠啦。"

熊瞎子大笑起來:"說得是呀,幹掉四個人,是一顆子彈,再多幹掉一兩個,不也是一顆子 彈么?"

遲寶強一怔,隨即又強硬地說:"熊瞎子,我可不是被嚇大的,我遲寶強這輩子見得多了, 明說吧,當年你手下那個兄弟的腿是我打斷的,你敢怎麼樣?"

"老遲,別激動,俗話說,有屁股不愁挨板子,咱倆既然分到一個號里,就有的是時間,對 不對?"

鍾躍民聽著兩人鬥嘴沒有說話,他的眼睛注視著熊瞎子戴著手銬的雙手,這雙手呈黑紫色, 指節粗大,手背上全是黑色的繭皮。

鍾躍民的心裡一動,他憑這雙手看出這人的功夫很厲害,象是練過鐵砂掌,三個遲寶強也不 是他的對手。

鍾躍民幸災樂禍地想,這下有熱鬧看了。

京郊懷柔縣有個銀龍渡假村,這裡環山臨水,景色很優美,渡假村賓館的設施也很豪華,附 近還有高爾夫球場和溫泉,是個供有錢人享樂的地方。

鎚子在這裡已經住了一個多月了,在他有限的經歷中,能享福的日子實在不多,早年揀破爛 的生涯就不必說了,就算是改革開放以後,這類出身低層,沒受什麼教育的人也不可能得到 什麼實惠。這類人的素質太差,即使偶爾掙到一些錢,也馬上就被揮霍一空。可想而知,一 個沒享過福的人面對五光十色的商業社會,往往會不擇手段,急不可耐地去追求財富,那些 燈紅酒綠的娛樂場所和高檔消費場所無時不刻地向他們呈現出各種誘惑。鎚子就是這樣的人 ,他對一切享受都抱有極大的興趣,他需要的是能直接作用於感官的享受。

鎚子認為自己是最能享受生活的人,他從來不幹華而不實的事,他喜歡實惠的感官享受,比 如吃喝,玩女人,賭博之類的活動,這才是真正的享受。多年來鎚子一直過著入不敷出的日 子,倒騰外匯那是不得已的時候才幹,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行騙上,他認為騙子這行風險最 小,就算受害者最後找到了你,他又能怎麼樣,他可以上法庭去告,鎚子才不怕這個,反正 是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如果受害人願意,他那個破家連帶老媽都可以抵給受害人,再說 了,他一旦騙到了錢,能老老實實呆在家裡等著人來找么,你上哪兒去找?在鎚子的行騙生 涯中,寧偉這五十萬元是最大的一筆款,也是最容易得手的一次,他幾乎沒費什麼勁兒就使 寧偉這傻大兵相信了他,鎚子堅持認為,這筆錢是老天爺特地給他送來的,那天早晨他出門 之前,左眼皮就跳個沒完,結果一出門就碰上了寧偉,這筆錢難道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至於寧偉這個老同學被騙以後會怎麼樣,鎚子認為這不關他的事,也犯不上去想,寧偉這些 年當兵都當傻了,這次被騙對他是個教訓,鎚子的思維很奇特,他甚至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從 另一個角度對寧偉提出了善意的警告,社會這麼複雜,他以後應該多長點兒心眼兒才是。

渡假村旁是一個幽靜的湖泊,湖邊的沙灘上支著幾頂遮陽傘,鎚子穿著浴衣躺在沙灘椅上, 他身旁躺著幾個戴著墨鏡的男女。

一個穿游泳衣的女人走上岸,鎚子殷勤地遞上浴巾。

那女人是鎚子花錢包下的,事先說好包兩個月,每月報酬一萬元,一個月來,鎚子不得

不承 認,這小婊子還是挺敬業的,每天在床上都能把鎚子折騰得暈乎乎的,不愧是專業級的。

那女人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大哥,你今天手氣不錯,贏了這麼多,可不能一毛不拔呀。 "

鎚子伸出手摸著她裸露的大腿:"沒問題,今天所有的費用我買單。"

他身旁一個長著絡腮鬍子的人問道:"鎚子,你丫最近是不是犯什麼案子啦?來無蹤去無影 的,上次說好了你買單,哥幾個還挺高興,等結帳的時候,你丫連影兒都沒有了,有你這麼 辦事兒的嗎?"

"有這事兒么,我怎麼不記得,哥幾個,你們說句良心話,我鎚子是這摳摳縮縮的人嗎?咱 是什麼出身?滿清貴族,我爺爺的爺爺是什麼官兒你知道嗎?說出來嚇死你,那官銜叫什麼 來著?挺繞口的,這麼說吧,就相當於現在的組織部副部長,那會兒我們家在京城的大宅院 就七八處,花起銀子象流水,光姨太太就十幾房。"

絡腮鬍子嘲笑道:"那你丫肯定是哪房姨太太的後代,鬧不好還是你家祖上從八大胡同買來 的。"

鎚子不愛聽了:"去你媽的,我們家有家譜,正宗的嫡系,哥們兒是生不逢時啊,要倒退幾 十年,我鎚子馬褂兒一穿,瓜皮帽兒一戴,左手提個鳥籠子,右胳膊上架只鷹,到戲園子瞅 哪個角兒順眼,掏出銀票一撒……"一隻手搭在鎚子的肩膀上,鎚子抬頭望去,寧偉正站在 他身旁。

鎚子一驚:"哎喲,這是誰呀?有日子沒見啦,來來來,坐下,哥們兒,不瞞你說,昨兒個 我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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