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白心急火燎地來到手術室門外,她看見袁軍連隊里的戰友們都靜靜地站在走廊里,默默 地望著手術室的門。
手術室的門開了,一個護士走出來,戰士們圍上去詢問。
護士高喊道:"備用血漿用完了,傷員失血太多,急需輸血,誰是O型血?請跟我來。"
周曉白脫口喊道:"我是O型血。"
二班長段鐵柱也舉起了手:"我也是O型血。"
護士大聲問:"就這兩個?還有嗎?"
戰士們面面相覷,都焦急地搖頭。
指導員吳運國急得直跺腳:"快,開車回團里,把所有O型血的人都帶來。"
一個戰士飛快地跑了。
護士無奈地說:"兩個人太少了,先救救急吧。"
周曉白躺在采血室的床上,眼看著粗大的針頭刺入自己的血管,鮮紅的血液被抽進針管……
一個手術室護士滿臉焦急地推門進來:"快一點兒,傷員的血壓快測不到了,快、快……"
周曉白問道:"小張,就這四百CC血夠嗎?"
"差遠了,還得想辦法,院長已經派人去地方醫院求援了,就怕來不及了。"
周曉白又問段鐵柱:"二班長,你還行嗎?"
段鐵柱乾脆地回答:"沒問題,再抽我四百CC。"
周曉白又伸出胳膊:"快,再抽我四百。"
小張睜大眼睛說:"曉白,你不要命啦?一下子抽六百CC血,會有危險的。"
"沒事,快抽吧,我死不了。"
二班長段鐵柱心有不忍,他猶豫地對周曉白說:"要不,全抽我一個人的,照八百抽,我能 頂住。"
"再抽八百?虧你想得出?加上剛才的二百,就是一千CC,非出人命不可。"
護士小張不敢下手:"曉白,我不能這麼干,我得去請示一下。"
周曉白一跺腳大喊:"你快呀,傷員快不行了,你要耽誤人命的,快抽……"
小張下了決心,一咬牙又把針頭刺入周曉白的血管……又是四百cc的鮮血被抽進了采血瓶, 采血瓶漸漸滿了。
周曉白感到一陣暈眩,周圍的景物漸漸旋轉起來,模糊起來……
窗外,一輛滿載著戰士的卡車停在主樓前,獻血的戰士們紛紛跳下卡車。
周曉白的視野更加模糊了……
此時遠在陝北的石川村知青點裡,鄭桐正坐在樹下看書,現在是農閑,他有了很多時間看書 。
村子裡的農活兒並不多,因為這裡有靠天吃飯的習慣,只要把種子種下去,村民們就不管了 ,如果今年的雨水多,到了秋天就可以收穫了,至於怎麼才能提高農作物的產量,村民們才 懶得考慮,想了也白想,他們既沒錢買化肥,也無法把黃土坡改成水澆地,反正糧食不夠吃 還有外出討飯這條路可走。
蔣碧雲從窯洞里出來,她發現鄭桐在看書,便打招呼道:"鄭桐,你還在看《中國通史》嗎 ?"
鄭桐抬起頭來說:"《中國通史》我早看完了,現在正看《明通鑒》呢,我發現明史很有意 思,一點兒也不枯燥。"
蔣碧雲說:"我發現自從鍾躍民走了以後,你象變了一個人,把業餘時間都用在了讀書上, 我就不明白了,你什麼時候開始學好的?"
鄭桐顯出一種少有的嚴肅:"你不知道,鍾躍民走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情緒很低沉,這是一 種孤獨感,時間越長孤獨感越重,我沒有辦法排解,只有讀書,後來,我發現,我真喜歡上 讀書了,讀書成了一種生活需要。"
"你沒想過將來去上大學嗎?"
"想過,不過想也白想,目前這種推薦工農兵學員上大學的制度,實際上把所有沒有門路的 人都推出去了,而有門路被推薦上去的往往是草包,真不知是什麼人想出的這個辦法,這在 全世界也是獨一份兒。"
蔣碧雲鼓動道:"我看還是得想想辦法,機會總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咱們都需要試一試。"
"你也想上大學?"
"誰不想?這恐怕也是咱們唯一的機會,不然這輩子就要永遠呆在這裡,鄭桐,從今天起, 咱們一起學習,好不好?"
鄭桐卻一口回絕:不行,我不和你搭夥學習。
蔣碧雲大感意外:"為什麼?"
鄭桐壞笑一聲:"我怕受誘惑,你老在我眼前晃悠,我難免心猿意馬,到時候學習也耽誤了 ,還招我犯了錯誤。"
蔣碧雲笑道:"你看,你這流氓本性又露出來了,剛學好才幾天呀,老毛病又犯了。"
"那我提個建議行不行?"
"你先說說看。"
鄭桐來了精神,他合上書,挪了挪板凳湊近蔣碧雲說:"光搭夥學習未免太單調,咱們不妨 來個全方位搭夥,連日子都放在一起過,怎麼樣?"
"你的意思是一起學習,一起吃飯,還有嗎?"
"這太表面化了,咱們的合作還可以再深入,再廣泛一些,生活好象不光是學習和吃飯吧? "
蔣碧雲不動聲色地說:"你不用再啟發我的智力,就明說吧,還有什麼更具體的合作?"
"村東頭不是還有個廢棄的破窯洞嗎?咱們把它收拾一下,你我搬進去,體會一下男耕女織 的生活怎麼樣?"
蔣碧雲和顏悅色地說:"你繞了半天,總算是把心裡話說出來了,這個設想挺不錯,憧憬起 來怪溫馨的,鄭桐,你是個富有想像力的傢伙,甚至還有點兒詩人的浪漫,你想聽聽我對這 個建議的看法嗎?你來,我告訴你。"
鄭桐把腦袋湊過去,蔣碧雲一個耳光扇在鄭桐臉上,轉身走了。
鄭桐捂住臉發起楞來。
昏迷中的袁軍渾身纏滿繃帶躺在特護病房的床上。羅芸和周曉白坐在一邊看著袁軍,周曉白 的臉色蒼白,顯得很虛弱。
羅芸小聲說:"張醫生說,袁軍的命是保住了,但會不會殘廢,還要取決於他恢複的情況。 "
周曉白聲音很微弱:"羅芸,他要是殘廢了,你還和他好嗎?你有這個心理準備嗎?"
羅芸低聲說:"沒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該考慮這個問題了,但不管你們將來如何,在他養傷期間你該好好照顧他。"
羅芸望著周曉白遲疑地說:"曉白,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我的入黨問題剛剛解決,可還有一 年的預備期,在這期間絕對不能出一點兒問題,不然轉正的時候會出麻煩的。"
"你是什麼意思?"
"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和袁軍的關係,你能幫我嗎?"
周曉白驚訝地問:"你的意思是讓我代替你照顧他,你要裝得象普通朋友一樣?"
羅芸的臉紅了:"我不能經常過來,別人會懷疑的。"
"可我要是出面照顧他,別人同樣也會懷疑我的,這點你考慮過嗎?"
"當然考慮過,但你和我比起來,有很多優勢,憑你爸爸在軍隊的地位,你的前途是永遠有 保障的,無論你幹得好壞,無論你努力表現還是無所謂混日子,結果反正一樣,入黨,提干 ,保送上大學,這些都用不著你操心,而我的情況不一樣,一切都要憑自己去努力,就因為 我爸爸只是個師級幹部,這種級別的幹部,在軍隊里多如牛毛。"
"羅芸呀,你可真有心眼兒,和你認識這麼多年,我才發現這一點,讓我怎麼說你呀……好 吧,我答應你,我會常來照顧他的。"
"謝謝你,我知道你會幫我的。"
"可是,袁軍醒了以後總見不到你,他會怎麼想?他現在最需要你呀。"
羅芸說:"你向他解釋一下嘛。他會理解的。"
周曉白站了起來:"我可以幫你,但我不喜歡你這種處世方式,弄得鬼鬼祟祟的,你呀,什 么都要佔著,什麼都不肯放棄,哼,說你什麼好。"
"行了、行了,我的小姐,你已經答應了,何必還說這些?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好事已經做 了還不落好。"
周曉白突然驚喜地喊:"羅芸,他醒了。"
袁軍睜開了眼,正望著天花板,似乎在思索著這是什麼地方。
羅芸摸著他的臉說:"袁軍,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周曉白給袁軍掖掖被角輕聲說:"袁軍,羅芸的入黨申請剛剛被通過,現在正是考驗期,她 不便常來照顧你,以後我來照顧你,好嗎?"
袁軍不置可否,又疲憊地閉上眼睛。
支書常貴盤腿坐在炕上,嘴裡叼著煙袋正在盤算著什麼。
外面傳來鄭桐的聲音:"常支書在家嗎?"鄭桐拎著一個提包進來。
常貴顯得很熱情:"鄭桐啊,來,炕上坐,你吃了么?"
"吃啦,你歇著呢?"
常貴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