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信天游呵不斷頭,回回唱起熱淚流,狼多肉少的知青點。圪梁樑上的 歌聲,秦嶺之驚鴻一瞥……袁軍默默地注視著羅芸,一縷陽光照在羅芸臉上,她眼波一閃, 露出粲爛的笑容……

當知青們得知他們的口糧是被村支書常貴私下截留時,都氣炸了,大夥都嚷著要收拾他, 錢志民乾脆地說∶"打這老丫挺的一頓算了。"蔣碧雲主張去縣委告狀,讓縣委派工作組來

調查。鍾躍民卻不同意,他認為常貴此舉雖然很可氣,但石川村的現狀就擺在這裡,老鄉們 都窮怕了,人一窮就難免想點兒邪門歪道,俗話說"窮生奸計"。上次挨餓時,他和鄭桐 到鄰村去偷雞,就屬於這種情況。雖然沒偷著,但畢竟是動了邪念,要是為這點兒事就把常 貴送進去,就顯得過份了,何況常貴家還有六個孩子呢,常貴要是進去了,這六個孩子誰養 ?更重要的是,要是全村的老少爺們兒都知道是知青們把常貴送進大獄,知青們就成了告密 的小人,以後在村裡還怎麼混呢?

郭潔憤憤地說∶"那就便宜他啦?"

鍾躍民說∶"當然得警告他一下,嚇唬嚇唬就算了,這件事由我和鄭桐來辦。"

鍾躍民和鄭桐專挑吃晚飯時去找常貴,他們鬼鬼祟祟地走到常貴家的窯洞外,鄭桐把耳 朵貼在門上聽了聽,對鍾躍民耳語道:"正吃飯呢,呼嚕呼嚕的喝粥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 豬圈呢。"

鍾躍民做了個手勢,高喊著:"常支書……"趁常貴還來不及回答,鍾躍民和鄭桐已推門 闖了進去。

常貴一家正圍著炕桌吃飯,炕桌上的瓦盆里堆著不少玉米面貼餅子,常貴和家人每人手捧個 大海碗,裡面盛著野菜糊糊。

鍾躍民和鄭桐的闖進使常貴猝不及防,來不及把食物藏起來。

常貴有些驚慌,他應付著:"躍民、鄭桐,吃了么?"

兩人齊聲道:"沒呢。"

常貴言不由衷地說:"一起吃么。"

"唉,謝謝支書了。"兩人脫鞋上炕,拿起貼餅子就吃。

常貴婆姨盛了一碗野菜糊糊遞給鍾躍民,鍾躍民擺擺手:"我們喜歡吃乾的,不喝稀的。" 常貴心疼地眨著小眼睛,盯著兩人在狼吞虎咽。

兩人風捲殘雲,盆里的玉米面貼餅子轉眼就被吃光。

鄭桐撐得鬆開腰帶,他揉著肚子說:"常支書,我們來這麼多日子了,今天才吃上一頓飽飯 ,支書啊,你對我們知青太好了,我們怎麼才能報答你呢?"

常貴嘀咕著:"莫事、莫事。"

鍾躍民抹抹嘴,又順手拿起常貴的煙袋裝煙葉,點燃後吸了一口才說話:"支書啊,你幾個 娃?"

"六個,養不活啊。"

鍾躍民關切地問:"你要是不在了,婆姨和娃有人管么?"

常貴緊張起來,兩隻小眼睛緊緊盯著鍾躍民問:"咋回事?"

鍾躍民噴出一口煙道:"你收拾一下東西,有被子么?帶上被子,對了,把你那件光板皮襖 也帶上,那裡面冷,多帶點兒衣服沒壞處。"

常貴緊張地說:"躍民,你在說啥啊。"

"支書,你的案子犯啦,縣公安局馬上要來咱村抓人了,支書,你長這麼大沒坐過小汽車吧 ?得,這回你可露臉啦,小車一坐,屁股一冒煙,全村的老少爺們兒給你送行,咱村誰那麼 風光過?"

常貴呆了。

鄭桐插話道:"支書,你沒進過局子吧?我在北京進去過,哎喲,現在一想起來我就心裡哆 嗦,一進去,人家二話不說,小繩兒一捆,蹭的一下,把我吊房樑上了,當時我就哭爹喊娘 啦,受不了哇,誰承想,這還是最輕的,老虎凳你聽說么?八塊磚一墊,你那腿就跟麵條兒 似的彎過來……"

鍾躍民推心置腹地說:"常支書,咱們爺們兒平時混得不錯,這事要是擱在旁人身上,我們 才不管呢,你聽說了吧?這次我們去縣裡討飯,把事情鬧大啦,縣裡正準備查處利用職權克 扣知青口糧的村幹部,縣委書記還點了你的名,說石川村的常老貴最壞,剋扣的最多,除了 經濟上的問題,好象還有生活作風方面的問題,是不是?鄭桐?"

"沒錯,常支書,有人反映你經常利用職權調戲村裡的婆姨,還和村東頭兒的張寡婦有一腿 ,你糊塗啊支書,這年頭兒哪兒犯錯誤都不要緊,就是褲襠里那東西不能犯錯誤,這次縣裡 要嚴肅處理你,我們哥倆冒著生命危險來通風報信,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因為咱爺們兒平時 混得不錯嗎?"

鍾躍民接過話來:"支書啊,趁公安局的人還沒來,你有什麼後事要交待?你得快點兒說, 你放心,你的娃就是我們的娃,我們吃乾的,就決不能讓他們喝稀的。"

鄭桐附和道:"對,你的婆姨就是我們的……"

"鄭桐,你他媽輩份亂啦,支書的婆姨是咱們嬸子,咱們拿她當嬸子養,實在不行,咱就給 嬸子再找個主兒,就算娃們姓了別人的姓,也比餓死強。"

鄉下人經不住這麼嚇唬,常貴嚇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他結結巴巴地哀求道:"躍民啊,鄭 桐啊,我……我是扣了你們的口糧,是……是扣得狠了些,可咱村不是窮嘛,鄉親們餓怕啦 ,我覺著,你們都是毛主席的娃,還能餓著你們?公家不能不管……"

鄭桐顯得很同情:"支書,你這次禍闖大啦,你明明知道我們是毛主席的娃,還敢餓著我們 ?這不是和毛主席他老人家叫板嗎?按你這罪過,是公然對抗毛主席關於上山下鄉的號召, 不槍斃也是無期徒刑,別說啦,你快準備準備吧,下輩子可得好好活人吶。"

常貴抹了一把淚:"大侄子,叔兒錯啦,你們都識文斷字的,主意多,幫叔兒想想辦法么, 糧食我是扣了,可……我沒對村裡婆姨們不規矩,冤枉呀。"

鍾躍民哼了一聲:"得,這會兒又成我們叔兒了,天下有這種叔兒么?自己吃得飽飽的,讓 侄子們要飯去。"

鄭桐追問道:"你說你沒調戲婆姨,這可說不清楚,你以為怎麼才算調戲?非把人家按在炕 上才算?上次你在二黑家婆姨的屁股上捏了一把,這沒冤枉你吧?這就叫調戲。"

常貴鼻涕一把淚一把:"大侄子,幫幫叔兒么。"

鄭桐繼續施加壓力:"哎喲支書,這可不是小事,是槍斃的罪過啊,你當是過家家兒呢?說 不玩就不玩啦?雖說我們是毛主席的娃,可毛主席他老人家娃多啦,也不能什麼事都管。"

鍾躍民突然一拍腦門:"鄭桐,你不是有個親戚在縣裡工作嗎?"

"噢,那是我一個表兄,在縣委當個主任什麼的,怎麼啦?"

鍾躍民沉吟道∶"咱找你表兄說說,讓他做做工作,把咱支書的案子給抹了行不行?"

鄭桐做為難狀:"這……"

常貴象抓到了救命稻草:"大侄子、大侄子,你可不能不管啊。"

鄭桐象是下了決心:"行,咱們去試試吧。支書,這件事恐怕得跑幾天,我們的工分……"

"照記、照記,記滿分。"

鍾躍民問:"我們的口糧……"

"全給、全給。"

鍾躍民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常支書啊,以後可要好好做人哩……"

鍾躍民和鄭桐找常貴談過話以後,常貴果然對知青們熱情多了,特別是前兩天縣知青辦的馬 主任從石川村路過,他特地來看望鍾躍民。馬主任坐著一輛破舊的蘇制"嘎斯69"型吉普 車,直接開到知青點的窯洞前,還給鍾躍民帶來不少食品,這消息馬上傳遍了全村,農民們 一見到坐小車的幹部就覺得來了大官兒,這在村裡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等驚慌失措的常貴 趕到知青點時,馬主任已經走了,這下可把常貴嚇得夠嗆,他以為這是縣裡來調查他的幹部 。鍾躍民繼續嚇唬他,說他已經和縣委打了招呼,常老貴的案子先壓一壓再說。但縣委表示 ,這件事還沒完,縣委當前的工作是要抓一兩件破壞上山下鄉政策的壞典型,石川村的常老 貴問題很嚴重。不過這兩天鄭桐正在縣裡找他表兄上下活動,已經很有進展了,估計這件事 還是可以擺平的。

常貴親眼所見小車都進了村,他不再懷疑鍾躍民的話的真實性,於是真有大禍臨頭的感覺, 他對鍾躍民和鄭桐千恩萬謝,還買了酒割了肉請他們到家裡吃飯,兩人坐在常貴家炕上已經 大模大樣地吃了兩頓了,曹剛他們簡直嫉妒死了。

鄭桐的一個表兄在羅川公社插隊,他這幾天乾脆到表兄那裡串門去了,而常貴以為鄭桐正在 縣裡為他的案子奔走,每天給他按全勞力記滿分,把鄭桐慣的簡直不想回村了。

鍾躍民也得到了一個美差,常貴派他和村裡的老羊倌杜老漢一起放羊,這可算是個輕鬆活兒 。鍾躍民很滿意,因為他正在和杜老漢學唱陝北民歌,這等於給他送來一個機會。

鍾躍民和杜老漢坐在石川村外的山坡上,鍾躍民頭上扎著白羊肚手巾,腰間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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