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3)

醫院的候診走廊里坐滿等候看病的軍人,周曉白穿著白色護理服從內科診室出來。她拿著掛 號條開始念名字∶"徐廣利。"

一個戰士站起來:"到。"

"你去一號診室,下一個,袁軍。"

袁軍從走廊盡頭的椅子上站起來:"這兒呢。"

周曉白笑道:"還真是你?我還以為是重名的呢,你怎麼啦?"

袁軍捧著一個水缸子有氣無力地回答:"頭疼,渾身沒勁兒,曉白,能給我點兒熱水嗎?"

周曉白把袁軍領進值班室,從暖瓶里倒出開水遞給袁軍。

周曉白摸摸他的額頭道:"袁軍,你先喝水,我去把病號分一下,一會兒我帶你去看病。"

袁軍虛弱地哼著:"你忙你的,我先坐會兒。"

周曉白剛一出門,袁軍立刻顯得精神抖擻,他竄到門口望望,又回身把水缸 子拿到水龍頭下 ,放了一些涼水晃了晃,又從上衣兜里掏一樣東西。一隻空眼藥瓶。袁軍飛快地將眼藥瓶里 灌滿水,扣好瓶帽,將眼藥瓶夾到腋下,又做出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坐下。

周曉白分完號回來要攙扶他:"袁軍,你能走嗎?我扶你吧?"

"不用,還能湊合。"他彎著腰慢慢走出值班室。

周曉白帶袁軍走進二號診室,袁軍虛弱地坐下垂下頭,顯得很痛苦。

今天的二號診室是內科的蔣主任坐診,蔣主任是個資深的老軍醫了,也是全院最有經驗的內 科醫生,周曉白特意把袁軍安排給蔣主任,完全是出於給熟人行方便。

蔣主任用聽診器聽聽袁軍的心臟,只覺得他的心跳響若擂鼓,沒有任何雜音,心率也很正常 ,他搞下聽診器問道∶"你哪兒不舒服?"

"頭疼,渾身沒勁兒,兩頓飯沒吃了。"

蔣主任吩咐道:"小周,你先給他量量體溫。"

周曉白甩甩體溫表要往袁軍腋下放。

袁軍連忙接過體溫表放進腋下:"謝謝,我自已來,兩個月沒洗澡了,身上挺髒的,別再弄 髒了您的手。"

周曉白詫異地瞪了他一眼。

袁軍站起來:"大夫,您這兒挺忙的,我到走廊里等。"

蔣主任點點頭。

在醫院走廊里,袁軍垂著頭坐在長椅上,彷彿忍受著很大的痛苦。周曉白從診室里出來:" 來,我看看你體溫。"

袁軍從腋下拿出體溫表遞給周曉白。周曉白對光線仔細看著體溫表。突然,她驚訝地張

大嘴 巴,迅速扭身盯著袁軍小聲地:"你在裝什麼鬼?體溫六十多度?"

袁軍蹦了起來:"哎喲,穿幫啦,我……"

蔣主任在診室里喊:"小周,他的體溫是多少?"

周曉白慌亂地回答:"六……不,他體溫正常,不發燒。"

"讓他進來。"

袁軍惱怒地盯了周曉白一眼,走進診室。

蔣主任給袁軍量完血壓後說:"你的心臟血壓都很正常,又不發燒,你真的很難受嗎?"

袁軍有氣無力地說:"大夫,照您的意思,我是在裝病?"

"我沒這麼說,我是說我沒發現有什麼病症,這樣吧,我給你開點兒葯,你吃了以後要是還 不好,可以再來。"

周曉白在醫生身後捂住嘴偷偷地樂了。

袁軍還不大甘心就這麼走了,他沒話找話地磨蹭著:"大夫,我得的恐怕是一種怪病,我們 團衛生隊根本檢查不出來,就把我往這兒推,您看,這兒也查不出來,可我確實很難受,您 看怎麼辦?"

蔣主任審視著袁軍:"你覺得怎麼辦才好?"

"要不您給我開幾天假得了,我養幾天沒準兒就好了。"

蔣主任摘下眼鏡,仔細端詳著袁軍∶"你是哪個單位的?"

"坦克團的。"

蔣主任笑了:"我和你們團長挺熟的,要不要我給他打個電話,替你請幾天假呀?"

袁軍站起來:"哎喲,這太麻煩啦,這點兒小事就別打擾團長了,他挺忙的,得,我自己克 服克服,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進醫院,我們團的老傳統啦。麻煩您了,大夫,再見!再見 !"袁軍邊扣軍裝邊溜了。

蔣主任望著袁軍的背影,搖搖頭笑了,他自言自語地說:"這號兵,真夠嗆……"

周曉白和袁軍並排走在醫院休養區的花園裡。袁軍顯得有些垂頭喪氣,周曉白取笑道:"真 是高招兒,誰教你的?眼藥瓶裝熱水,你倒是多兌點兒涼水呀?你見過誰體溫六十多度?"

袁軍捶胸頓足道:"唉,我怕兌多了涼水,成了二十多度,你見過體溫二十多度的人么?那 不成了北冰洋來的?唉,這溫度太難掌握了。"

周曉白越想越好笑,她樂得彎下腰:"看你剛才坐在走廊里的樣子,把我都唬住了,就象得 了不治之症似的,眼看沒幾天活了,怎麼一眨眼又這麼精神抖擻的?"

袁軍恨恨地發牢騷:"你們科那個大夫真他媽沒勁,一點兒小事,你不給開假條也就算了, 動不動要給團長打電話,這不明擺著給我扎針兒么,夠孫子的,嚇唬誰呀?"

"那你跑什麼?怎麼著也得善始善終啊,來的時候病容滿面,一看假條騙不成了,竄得比兔 子還快?"

袁軍埋怨道:"你這人也不夠意思,體溫表在你手裡,你就報個三十九,四十度什麼的怕什 么?那大夫還能親自檢查?"

"呸!我才不跟你弄虛做假呢,再說了,我當時沒揭穿你,已經是給你台階下了,你該感謝 我才對。"

袁軍愁眉不展地說:"我們團快拉練了,我一看地圖就暈了,全是山路,一千多里,這不是 要我老人家命么?"

"行啦,多走點兒路累不死你,至於嗎?告訴你,我早聽說了,坦克團有那麼幾個剌兒頭兵 ,都是軟硬不吃的滾刀肉,為首的就叫袁軍。"

"誰這麼抬舉我?我有這麼大名氣,連你們都聽說了?說實在的,我知道這是部隊,不能由 著性子折騰,所以入伍後處處跟小媳婦似的,低眉順眼地過日子,我們班長是個農村土老冒 兒,土得掉渣兒,連這小子也敢在我面前指手劃腳,要依我以前的脾氣,早讓他滿地找牙了 。"

周曉白細聲勸道:"袁軍,你可不能惹事啊,咱們現在不是學生了,你別把北京的那股流氓 氣帶到部隊里來。"

袁軍不愛聽了:"喲,這會兒嫌我們是流氓了?那你別跟流氓談戀愛呀?"

周曉白嚇得把手指放在嘴上:"噓!小聲點兒,該死的袁軍,你嚷嚷什麼?"

袁軍威脅道:"怕啦?那好,你周曉白面子大,去和那個狗屁醫生說說,給我開一周病假, 我可以考慮把這事爛在肚子里。"

"去你的,人家醫生能聽我這小兵的?別做夢了。"

"我怎麼看他隔三差五的就用眼睛瞟你一下,這大夫結婚了沒有?八成是圖謀不軌吧?"

"別胡說八道,人家孩子都上中學了。"

一個漂亮女兵從前面走過,袁軍毫不掩飾地用眼光追隨著女兵的背影。周曉白揶揄道:"嗨 、嗨,怎麼眼睛都直了?小心點兒,口水也下來啦。"

袁軍問道:"這小妞兒長得不錯呀,是北京兵嗎?"

"別打聽,是不是又想和人家認幼兒園小朋友?這招兒太俗了,你換個新招兒行不行?"

"真的,曉白,這女兵是哪個科的?"

"我要是告訴你是哪個科的,不出三天,你肯定又裝病上門了,是不是?那我告訴你,她是 神經科的,你要裝病得裝精神病。"

袁軍嘆道:"裝這種病難度好象大了點兒。"

周曉白大笑:"好好乾吧袁軍,什麼時候這身軍裝換成四個兜兒的,你才有資格考慮這個問 題。"

"這不一定,鍾躍民連兩個兜兒都沒混上呢,不是也有人惦記?"

周曉白突然翻了臉:"袁軍,你要是再和我開這種玩笑,你就給我滾……"

袁軍陪笑道:"喲,急啦?沒勁,沒勁。"

周曉白扔下袁軍,頭也不回地走了。

袁軍望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嘿,真他媽的大小姐脾氣,說翻就翻,將來夠鍾躍民喝一壺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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