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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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露問我那天回去晚了吵架了嗎?我說當然了,要不現在怎麼有時間來你這。韓露要了我的MSN,說有事兒不給我打電話了,怕惹麻煩,就在網上說。

吃完餃子,我回到和周舟租的房子。屋裡一片寂靜,毫無生氣。

我進了周舟的卧室,在她的床上躺了會兒,思索著我們的愛情,是否就這樣完蛋了。

看到牆上的年曆在前天的日子上畫了一個圈,並在一旁做了標註,我坐起身,走近細看,寫著「2500」。這是什麼意思。一款切諾基的型號?不像。發的年終獎金?不應該這麼少。最有可能的答案是,一個紀念日。

我拿出紙筆,把時間倒推了2500天,發現正是六年多前我踢碎周舟暖壺的那天,原來是我們相識2500天的紀念日,怪不得周舟非要我七點前回來,必是要慶祝一下。我不禁在心中感嘆:我們的愛情,都過了十個二百五的

日日夜夜了!

看來那天是我讓周舟失望了,她才生這麼大氣。我立即給周舟發了一條簡訊: 「雖然錯過了2500天,但願意和你慶祝相識2502天,我們會有更多的2500天!」看著發送出的簡訊,沒想到自己還挺能煽情的。

但是周舟並沒有回覆。我撥打周舟手機,沒關機,但給掛了。我又發了一條簡訊: 「你可以不理我,但我會一直發下去,直到理我為止。」然後每三分鐘就發一條,我又為三十六計補充了第三十七計:死皮賴臉。

我陸陸續續發了五十多條簡訊,周舟一條也沒有回覆。怪不得「死皮賴臉」沒有被寫進三十六計,因為這招並不管用。

得想個狠毒一點兒的辦法騙周舟回來。我想起在電視里看到的農村婦女威脅老爺們兒和村支書按自己意願做時常用的辦法:喝農藥、上吊、抹脖子。城市裡雖然不好買到農藥,安眠藥還是隨處可見。

我又給周舟發了簡訊:「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吃安眠藥了。」

周舟還是沒有回覆。

十分鐘後,我又發了一條簡訊: 「我剛在藥店買了四片安眠藥,我說買一瓶,但是他們一次只賣四片。這四片葯已經進了我的肚子,現在我準備去下一家藥店。」

過了十分鐘,我又發了一條:「現在我來到『金象』藥房,又買了四片,已經吞下。」

又過了十分鐘,我再發一條:「這會兒我正在『天天好』藥房,又買了四片,已經到了腸胃。」

周舟回了一條簡訊:「抓緊時間買,一會兒藥店就關門了。」

我一看周舟不當回事兒,就又發了一條:「你別不以為然,我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記住上次咱倆見面的時問,那次是你最後一次見到活的我!」

等了十分鐘沒回覆,我又發了一條:「這回我在路邊的保健品店買了一瓶,這裡不是國營的,不管你買了幹什麼,買多少都賣,我把一瓶都倒進了肚子。現在我有點兒困了……」9然後故意打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符號和文字發過去。

即使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想輕生,我想周舟知道了也會發揚救死扶傷的人道主義精神,更何況這個吞下安眠藥的青年不是別人,正是我。

周舟回了電話,問我安眠藥好吃嗎,我不做正面回答,只是哼哼哈哈,裝作神志不清,答非所問,奄奄一息。最後周舟急迫地問道: 「你在哪兒?」

我故意把舌頭捲起來口齒不清地說:「家。」

周舟進門後直奔我的卧室,我藏在門後, 「嗖」的一下躥出,帶著她的面膜,張牙舞爪,嘴邊用黑色簽字筆畫了一根耗子尾巴,還塗了口紅,好像正在咀嚼老鼠。

「啊!」周舟一聲尖叫,把我推倒在地。

「哎喲!」我從地上爬起來,揭掉面膜。

「裝神弄鬼幹什麼!」周舟說, 「你不是死了嗎?」

「我又醒了。睡著睡著我突然想撒尿,一睜眼,發現自己還能看見東西,又摸了摸心臟,跳得還挺歡實,看來我吃的都是假藥——幸好是假藥,要不咱們上次的見面真成了最後的告別。」我撕了塊衛生紙擦掉嘴邊的顏色。

「你根本就沒吃。」周舟說, 「我知道你沒這個膽量,我怎麼這麼容易就相信你了。」

「逼我吃是不是。」我打開事先準備好的紙包,露出裡面的白色藥片,「我可真吃了?」

「吃吧。」周舟坐下說, 「咽得下去嗎?用不用給你倒杯水。」

「你倒去吧。」我把剛放進嘴裡的藥片又吐了出來。

周舟端來一個水杯,遞到我面前: 「吃吧,不夠再給你倒。」

我端起水杯,再次將藥片放到嘴邊: 「我吃了啊?」

「嗯。」周舟在一旁看著。

「我可沒跟你開玩笑,我說吃就吃。」我把藥片又離嘴近了一些。

「你已經說了半天了。」周舟看了一眼表, 「再耗著,葯就過保質期了.」

「你可別後悔!」我仰頭,把一把藥片都放進嘴裡,就著水咽了下去,然後又抓起一把葯,繼續往嘴裡塞。

「你真吃啊!」周舟沖了過來,要搶走我手裡的葯。

「別攔著,讓我吃!」我堅持把葯往嘴裡放。

不知道周舟哪來的那麼大勁,愣把我的手指掰開,搶走藥片。

「吐!」周舟又把我按到椅子上,讓我做出低頭認罪狀, 「使勁吐。」

「不吐不吐就不吐。」我仰起腦袋。

周舟把手指伸進我的嗓子眼兒,按壓我的舌頭根兒,弄得我還真想吐。

我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周舟面露恐懼,以為我葯吃多了得了什麼病。

「過來。」我招呼周舟。

周舟走到我身邊。

「把耳朵湊過來。」我坐在椅子上說。

周舟扭過頭,耳朵靠近我的嘴邊。

我趴在周舟耳邊輕聲說道: 「其實我吃的是維c。」

「砰」的一聲,周舟照著我的胸口就是一拳: 「維c吃那麼多也不行啊!」

「沒事兒,頂多上點兒火,明天拉不出屎來。」我說。

「我真不應該攔著你,讓你後天也拉不出來。」周舟說。

「那樣更好,給咱家省紙了。」我一把抱住周舟。起初她還掙扎了兩下,她越掙扎,我就抱得越緊,後來她不再動彈,再後來她也抱住了我。

睡覺前,周舟問我電腦公司的活兒怎麼樣了,我說錢還沒到位,為了趕進度,我自己墊了錢,訂單已經下到印廠,等紙一調過來,就開始印刷。周舟說,你不應該這麼著急,至少等預付款給了你,再往下做。我又把錢為什麼沒有到賬跟周舟說了,她聽完說,過了年立即給電腦公司打電話催錢。我說我知道,這事兒我比誰都著急。然後散去,回各自屋睡覺。

我都躺下了,周舟敲門進來,又補充說,最好能讓印廠先停下來,哪怕等工人過完年回來再開工。

這事我自有打算,覺得還是早點兒完工好,今年的事兒最好別拖到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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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春節了。

人一到年底就會傷感,可能是因為一年又過去了,自己什麼也沒幹,有人連自己該幹什麼都不知道,新的一年也不會有所改觀,不願面對這個現實。

中國人就是事兒多,過哪門子春節呀,全國上下放假七天,國民生產總值又停滯了。不知道中國人一年要過多少個節日,這種工作效率,什麼時候才能趕超英美。人家過聖誕,你也過,人家過情人節,你也過,然後

人家工作的時候,你還過節,因為有個詩人自殺了,於是有了端午節,全世界各個國家的月亮都圓,但偏偏中國過八月十五。

過年得回家,這是傳統,根深蒂固了,所以會有春運旅客高峰,老闆民工好人壞人都趕在這個時候回家,年根的票恨不得臘八就被訂購一空,沒有票卻異常渴望回家的遊子鍥而不捨地徘徊在車站廣場,倒賣和制假市

場因此而繁榮昌盛。

火車裡人滿為患,人擠得跟照片似的,不僅廁所里站了人,連行李架上都被掛上小孩。火車拉這麼多人也就罷了,大不了拉不動停在路上,可如果飛機也裝這麼多人,飛不起來倒好,若起飛後突然飛不動可就麻煩了。

趕著回家無非是為了那頓年夜飯。一大家子圍坐一桌,大魚大肉,飛禽走獸,又是白的又是啤的,敬完爺爺敬大爺,敬完嫂子敬姐夫,喝完吐,吐完吃,胃裡早就翻江倒海,酒杯卻不能放下,要不然該說你不懂事了,寧願第二天面容憔悴,萎靡不振,蔫頭耷拉腦,心說:我他媽再也不喝了。都是過年給鬧的。

進了正月,少不了串門,你不想出去,有人卻會不請自到,瓜子花生水果糖,一樣不能少,生活在這個社會上誰沒有倆仨好友親朋的,到這個時候了再不走動走動,實在說不過去。

走動必不會赤手空拳,要麼帶物,要麼帶人。帶物帶什麼合適,薄了讓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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