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人 第七章

街上摩托車的聲音把安齋吵醒了。看看枕頭邊上的鬧鐘,5點50分。他睡得很不踏實,緊張的神經根本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

身邊的美和稍稍動了一下。

安齋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控制著急躁的情緒,慢慢走到大門口,看了一眼信箱:報紙都來了。他一把就把所有的報紙都抽了出來,心裡念叨著:「老天爺,求求你了!」

安齋把報紙在桌子上攤開。飛快地翻到社會版面,一股油墨的清香撲鼻而來。

僵硬的身體漸漸舒緩下來——沒有見報!

今天沒有「法庭旁聽席」的評論專欄,一般性報道裡邊也沒有「審案子的時候打瞌睡」的字樣。謹慎起見,他把所有報紙的政治版面、經濟版面、文化版面甚至體育版面都看了。

沒有!

安齋長出了一口氣。被免除了死刑的被告大概就是這種心境吧——安齋想。

是版面安排不開?還是楠木的活動發生了作用?不管怎麼說,危機度過去了,因為「法庭旁聽席」的評論專欄從來都是在審判後次日見報,沒有隔天見報的。

心裡這個輕鬆啊,不,連身體都感到無比的輕鬆,輕鬆得令人吃驚。甩甩手腕、轉轉腰,真想做一套廣播體操!

不知道什麼時候,美和也起來了。

「對不起,沒聽見你起來。」

「還早呢,再去睡會兒吧。」

話是這麼說,美和肯定是不會再鑽進被窩睡覺了。雖說時間還有點兒早,但安齋此刻已經很想喝每天必喝的早茶了。

等了不到直5分鐘,美和就把早茶準備好了。

美和把三個卧室騰出一間來作為「茶室」。透過日式煳紙推拉窗看到的朝陽,潔白無瑕,簡直就是安齋現在的心情寫照。

叮——美和那雪白的小手握著茶勺,輕輕地敲了一下茶碗的邊緣。

安齋對美和的茶技非常滿意。

美和默默地把茶碗端到安齋面前,靜靜地跪坐在一旁等著安齋品茶。

安齋喝了一小口含在嘴裡,先是一股淡淡的苦味像融化了似的在嘴裡擴散開來,追著苦味而來的是微微的香甜,這茶沏得堪稱絕妙。

「好茶!」安齋滿意地說。

美和正要把茶碗接過來的時候,電話鈴響了。

安齋那潔白無瑕的心情頓時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制止了要起身去接電話的美和:「你收拾茶具吧,我去接。」

還不到7點呢,誰這麼早來電話呀?安齋一邊在心裡嘀咕著,一邊拿起了電話。

「喂,我是安齋。」

「我是木村,真對不起,這麼早就給您打電話。」

木村是地方法院S支部的一個法官,比安齋早兩年參加工作。由於S支部離這裡比較遠,平時很少見面。

「有事嗎?」

「哎?你這不是挺好嗎?」

「什麼意思?」

「剛才,楠木院長給我來電話說,你身體不好需要療養,讓我做好填你的空兒的準備。」

安齋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填空兒?這是法官減員的時候才用的詞兒啊,他安齋屬於減員?這簡直可以說是極端的不可理解!為什麼楠木要說這種話呢?他打瞌睡的事並沒有見報啊,問題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我對楠木院長說,最近我這邊兒忙得一塌煳塗,現在去填你的空兒有些困難。」木村說。

跟木村通完話,安齋立刻把電話打到楠木家裡去了。

「是你啊……」楠木的口氣里都是不滿。

「剛才木村給我來電話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大早我就碰上大麻煩了!」

安齋首先想到的是記者:「是三河?」

「不是三河,是小牧奈津子,她要報那一箭之仇!」

昨天晚上還真讓自己給猜著了:小牧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為了使楠木下不來台,她肯定要在這件事上做文章的。想到這裡,安齋戰戰兢兢地問道:「小牧?她想怎麼樣?」

「她寫了一份呈報書。」

「上告信?」

「對,她要求更換法官。」

「什麼?」

「她在呈報書里寫道:審理案件的時候睡覺是非常嚴重的錯誤,我不能再相信安齋的法庭,要求更換審判長!」

安齋眼前頓時模煳起來。更換審判長,對於一個法官來說,沒有比這更大的屈辱了。

「您是怎麼回答她的?」

「當然是當場就把她給頂回去了。這娘們兒,威脅說要舉行記者招待會。」

記者招待會?這回安齋好像掉進了萬丈深淵,周圍一片黑暗。

「不過嘛,我有辦法對付她。到了上班時間你馬上來法院,直接到我辦公室來!」

安齋等著司機來接,整整等了兩個小時。他覺得這兩個小時比一天還要長。「上告信、換審判長、記者招待會……楠木一邊說他有辦法,一邊又通知木村來填我的空兒——什麼東西!不管他們怎麼說,我就一口咬定打瞌睡是因為吃了腸胃藥,我就說我身體不好,要求暫時修養一段時間。這樣說,小牧會放過我嗎?」

「您上班去啊?」美和的表情顯得有些生硬,好像有什麼心事。這也不難理解,一大早就接了一個電話,打了一個電話,事態的嚴重性美和肯定察覺到了。

但是,安齋現在沒有心情對妻子說明原委。「今天也許回來晚。」他一邊穿鞋一邊對美和說。

美和從他手上把鞋拔子接過去的時候,好像說了一句什麼。

「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呀,」美和垂下眼帘,「您慢走。」

安齋走出家門的時候,感到美和在背後盯著他。回頭看看,美和低著頭呢,看不見她的表情。

這是怎麼回事?安齋小聲嘟囔著,明明感到美和在盯著他嘛。剛才美和真的什麼都沒說嗎?

專門接送安齋、黛林和宮本的黑色轎車已經停在樓下,黛林和宮本早上車了。

「這下可好了,」車子剛開動,黛林說話了。「昨天夜裡我這個擔心哦,早上一起來就跟老婆一起看報紙。」

「他媽的,幸災樂禍!」安齋在心裡罵道。

「陰謀!肯定是個陰謀!」安齋突然想到了這個單詞,「當法官的,誰沒在法庭上打過瞌睡?為什麼單單抓住我不放呢?先是被報社記者咬住,剛剛躲過去吧,又來了一個小牧奈津子!更換審判長,並且不是口頭說說,而是寫了呈報書!這回怎麼也得見報了,不只地方報紙要報道,全國的報紙恐怕都要報道的!」

「安眠藥!」安齋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吃過的安眠藥。「為了讓我出醜,把我的腸胃藥換成了安眠藥!是誰幹的呢?」安齋首先懷疑到了美和。

替他買腸胃藥的就是美和,美和把安眠藥跟腸胃藥掉包兒最方便。可是,美和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飛馳的思緒突然來了一個急剎車。真是盲目推理!這是作為一名法官最應該感到恥辱的行為!

安齋的心情一片灰暗。

為什麼首先懷疑到美和了呢?就因為昨天晚上美和拒絕做愛?還是因為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感覺到美和在背後盯著他?讀不懂美和的心,安齋感到焦躁不安,他閉上了眼睛。

無論如何得面對現實。到了法院馬上到院長室去。療養?去他媽的吧!絕對不接受這種安排!可是,小牧要是在眾多記者面前把呈報書公佈於眾的話……

「安齋,今天沒有問題的,我準備了濃得不能再濃的咖啡。」碎嘴子黛林又說話了,打斷了安齋的胡思亂想。

說不定就是這小於乾的!趁我不在的時候往我的藥瓶里裝幾片安眠藥,或者放在咖啡里……應該驅除的盲目推理不但沒有驅除掉,甚至偷偷地觀察起黛林的側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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