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另一種背叛 第二章

說「紅岩故事」中的那些英勇不屈的共產黨人,我們不得不說羅世文這位烈士。除了他是一個反動階級的的背叛者外,羅世文的另一個身份是他的特殊性——中共四川省委書記。這樣一位黨的高級幹部,其慘死在敵人的亂刀之下,我們無法不對他表現深深的敬意之外,更多的是從他身上我們看到了一位黨的高級幹部的忠誠與忠貞情操。

以前,在我們熟知的「紅岩」故事中,羅世文的名字幾乎沒有出現過,這是因為他犧牲得比較早,他和另一位中共四川省委領導車耀先同志,被敵人殺害於1946年8月18日。關於這兩位黨的高級幹部的獄中情況,像「江姐」、「許雲峰」和《紅岩》作者羅廣斌等並沒有在一起工作過,所以《紅岩》小說里基本上沒有涉及到他們。加上「文革」時,江青一伙人惡意將羅世文、車耀先等英雄誣衊為「叛徒」,因此他們的事迹鮮為人知。

關於車耀先,我們在上面有所提及。他是劉國鋕、曾紫霞等同志的革命引路人,在此不再重述。而羅世文是不是一位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家和對敵鬥爭的英雄,也許只有與他一起革命和在敵人監獄裡蹲過的人才會真正了解。

《紅岩》小說中有個「瘋老子」,後來逃出了監獄,他就是解放後歷任貴陽市委領導和貴州省領導的韓子棟。韓是有數的幾個與羅世文、車耀先一起在監獄裡生活過的見證人。下面是韓子棟在1972年回憶羅世文時的口述:

……羅世文、車耀先是被戴笠派去的特務抓逮的。倆人開始關在成都的一個院子。羅是蘇聯留學生,與大特務鄧文毅、蔣經國在蘇為同學,因此鄧文毅想勸羅世文投降,但被羅拒絕。

到息烽監獄是1941年秋季,一同去的有30人左右。後來又從息烽監獄押到重慶,是1946年日本人投降後的7、8月份。到重慶途中,經過桐梓時因下雨,橋衝垮等修橋過程中,羅世文給周恩來寫了一封信,我記得內容寫得比較簡略,不知周總理到底收到沒有。到渣滓洞是這年的7月20日左右,關在渣滓洞二樓。當時我關在4號牢房,羅世文關在8號。只關了幾天,特務傳說羅、車在四川熟,關係多,想法要把他倆另押到一個地方。到了8月10號,突然聽說要將他兩人押南京,羅世文這時用了紙片寫了道:「此去凶多吉少,高舉我們的旗幟。」這紙條後來由我傳給許曉軒。許又給了文光甫,文在皮鞋內夾出去了。8月18日下午,特務們將羅世文和車耀先叫了出去,說是將他們送南京去。幾天後仍沒有回來,這時我和許曉軒、宋綺雲等被押白公館。在白公館見一個姓楊的特務用的正是羅世文的臉盆,我們就懷疑起來,後慢慢打聽到羅世文和車耀先已經被敵人殺害了……羅世文在獄中表現是好的,

韓子棟在同一日回憶時又補充道:

1941年秋季,羅世文和我關在一個牢房裡,起初我對他是有很大懷疑的。原因是:一,當時我們關在一個秘密監獄,嚴禁修養人(這個監獄裡的犯人的稱呼)互通姓名及談案情、講身世。可是,在羅世文還沒有押到之前,牢房裡就傳達出要從重慶押來一個大共產黨的消息。這是我在這個監獄坐了七、八年中從未經歷過的事,覺得這個消息很不正常。二是獄吏、看守在喊叫犯人時,一般都喊「番號」,不準叫姓名的,而看守則叫羅世文時不叫他的番號,反而經常客氣地稱他是「張先生」,這也是以前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情。三是外面給關在這裡的共產黨人送東西是不可能的,我從沒見過有人給堅持立場的共產黨員送來過東西。但羅世文卻有人可以送東西給他。這也很不正常。後來時間長了,慢慢我了解清了,他羅世文確實是中共四川省委書記和成都《新華日報》社長。以後,我下決心弄清楚他在獄中的態度。我藉機問他:「你打算跟他們(指監獄的特務們)做什麼工作?」他聽了以後真的很生氣,真要揍我。還好,他沒有揍我。後來我把懷疑的原因詳詳細細地告訴了他,羅世文的氣才消失了很多。他告訴:他關在重慶時,鄧文儀(他在蘇聯的同學)帶了很多東西去看他,跟他談他的出路和工作等。羅很生氣地嚴厲痛斥了鄧。說到為什麼有人給他送東西一事時,羅說他也不知道是誰送的,不過羅說有可能他被捕以後,是周恩來同志向蔣介石提出了抗議,問蔣介石要人,這樣可能他羅在監獄的處境得到了某些改善。羅還說到了為什麼看守們喊他是「張先生」時,羅說這是他關在重慶時的化名。

監獄的鬥爭是尖銳的,是真共產黨員假共產黨,好像溶鐵爐中烈火一樣,很快就把假的化為灰燼,真的顯出耀目的光輝來。牢里的殘酷鬥爭,使我後來斷定羅世文是真正的共產黨員,是忠於共產黨的。在鬥爭中,我們彼此認識到,事實證明我們是為共產黨而獻身的。羅世文給我講黨史、講長征,也講到他在四川被張國燾關起來的事。講西安事變時,說張學良不和周恩來商量就決定跟蔣介石飛南京,張學良到了飛機場,周恩來才知道,但已經來不及挽救了。我聽到這裡,一塊塊堵著我心上的石頭,像是突的蹦了出來。講抗戰時,國內外的青年,紛紛奔向延安的動人情況,說的有聲有色。在監獄裡,是羅世文把我的精神鼓起來了,我覺得自己更有力量了,我病弱的身體,不知從那裡又來了勁。於是,我也把自己的情況、監獄的情況,不厭其煩地原原本本地向他做了彙報。在我向他彙報的中間,大概他是用現身說法鼓勵我,他給我談他的家世,他是大鹽商家出身,他的母親為什麼鼓勵她的獨生子參加革命等等。在羅和車來監獄之前,這個監獄裡沒有黨的組織,是他發起建立了臨時支部,他是支書,車耀先和我是支委。為了能堅持長期鬥爭,必須要爭取發動難友們聯合和團結起來。羅向我分析,在這個監獄裡,釋放的希望少到完全不可能,於是決定要和外面的黨組織接上關係,然後在外面的黨組織領導下,實行裡應外合,集體越獄(暴動)。羅特別指示我做這個工作。

1944年左右,監獄頭子周養浩,聲稱要叫一些「修養人」當工作修養人。去不去呢?許曉軒的意見是「不」。經過考慮,當時的具體情況,如:在兩三百個「修養人」中,共產黨員只有十幾個,再加其他政治犯也不超過30人,是少數。這樣,敵人很容易把我們這些共產黨員完全孤立起來。支書羅世文遵照毛澤東同志對在國民黨統治區域工作的方針精神,決定在不附任何政治條件下,如果監獄看守叫我們當工作修養人,我們就當,這樣對我們的獄中地下工作是有利的。後來羅世文自己就去當了監獄的圖書管理員,他通過自己的認真工作,給監獄裡的同志們提供了很多進步書籍看。

重慶談判後,中共代表在政協會議上提出釋放共產黨員羅世文和車耀先等。我們知道這事後,羅世文對我說:如果你先出去,你就在重慶等我,我們再一同到陝北去。如果我先出去,我立即向黨報告你的情況,黨一定來找你的,你放心吧。這時的我,已經坐了19年牢了,我激動地向他表示了自己堅定忠誠於黨的決心。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後來我真的從監獄裡逃了出來,而羅世文與車耀先同志卻在我越獄之前就已經被敵人殺害了……

韓子棟於1947年8月18日從白公館逃出,這一天正好是羅世文、車耀先的忌日。一年前的這一天,羅世文和車耀先被敵人殘害於重慶松林坡的「戴公祠」。

龔浩然,另一位與羅世文一直坐過同一監獄的人。他這樣回憶與羅世文的一段特殊經過:

1943年5月份,我被關在貴州息烽陽朗壩監獄。去後即看到一位身材高大、容貌很端正的人,年略30多歲,(我當時有19歲)。他對我很關切。大概有半年多之後,我聽同我關在一間牢室的姜士豪說:「那位身材高大的人,是羅世文,他是中共黨員,是地下黨四川省委書記,因成都地區鬧搶米風潮而被反動派迫害逮捕來的。」姜士豪又說:「羅世文在蘇聯莫斯科大學畢業後回國,他俄文很好」等等。經過一年多的時間,羅世文也了解我是被迫害才到監獄的,他當時說我是「時代的犧牲者」。他曾很關心地叫我讀一些蘇聯小說。他平時見到反動派管牢的人,就罵。有時反動派強迫我們做苦工,打石頭,抬石頭抬木料,羅世文就說這是反動派想以罰苦役來摧殘我們的身體,而我們要認為這正好是鬆鬆我們筋骨的好機會,大家要為今後「天亮了」(天亮了,就是共產黨解放我們大家的暗語)作準備。他當時就是「橫眉冷對反動派」。牢中有人病了,他非常關心,常常詢問病情。平時他的學習從不厭倦,只要有光線看得見,他總是在看書看報。當時同牢里有幾個蘇聯人,其中有一個是蘇聯的船長,還有一個是南斯拉夫人。羅世文常與他們用俄語交談。他總是充滿著革命激情。我曾聽許曉軒說過,反動派曾要羅世文寫悔書,並以高官厚祿來引誘他。羅世文當時把敵人大罵了一頓,甩手而去。記得有一次監獄開了一個哲學辯論會,反動派大講精神為何偉大,羅世文當場以唯物辯證法和黑格爾及馬克思的哲學論點,把反動看守駁得體無完膚。我們聽了羅世文的辯論雄才,由衷的激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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