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時刻 第十二章

文澤、宣灝等人是特務分子預先計畫的白公館在押「要犯」中最後一批槍殺的。這場白公館大屠殺從下午四時左右,一直延續到晚上八九點鐘,共殺害28人。其中譚謨在中特務三槍後未死,醒來後從屍體堆里逃出來得以還生。當時監獄裡尚有羅廣斌等18人是屬於徐遠舉親手處理的各種「關係」人物,到底如何處理這些人,西南長官公署二處仍在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特務頭目雷天元接到二處徐遠舉的電話指令,告知他「特區」里的國民黨警衛部隊天明前將撤離。

「估計共軍這一兩天就要進城了,務必在明天拂曉前處理完畢渣滓洞的囚犯和白公館裡剩下的囚犯。」電話那頭的徐遠舉異常沮喪地說道。

「這麼快啊?」雷天元驚恐地反問了一聲,然後臉上抽動著橫肉,道:「放心處座,就是共軍明天進城,我們也絕不會讓手上的那些共黨分子有一個活到天亮的!」

「好,馬上行動!動作要快,要利索!」徐遠舉作最後的交代。

「是!」

「叮呤呤——」雷天元的電話又是一陣暴響。「雷長官,我這裡近200號犯人要處理,照我現在的人手,估計明天上午都處理不完哪!能派點人支援我們嗎?」電話是渣滓洞看守所所長李磊打來的,他在向雷天元求援。

「那這樣吧:我把白公館這邊的人手給你調過去。」雷想了想,說。

「要得嘛!」渣滓洞那邊說完便掛了電話。

「警衛連的人,你們馬上集合!」雷天元命令在白公館外面的偽警衛連武裝人員。

「集合啦!」國民黨特務們忙排成隊,提了槍和其他殺人武器,在雷天元的帶領下,直奔渣滓洞方向。

此後渣滓洞發生的一場血腥的大屠殺我們暫且放一放。回頭再來看看此時的白公館將要發生的事——

此時的白公館像個垂死的老人,方才還是里外三層警戒森嚴、口號聲里夾著辱罵聲,另加恐怖的槍聲,交織在一起如一座殺人魔穴,這兒會特務頭目雷天元將警衛部隊一拉走,又加上驚恐萬狀的監獄內一下消停了下來,頓時整個白公館顯得空落落又陰森森。

此刻誰最驚恐、最緊張?不是別人,正是殺人魔鬼、剛才還窮凶極惡、瘋狂殺人的看守所所長楊進興。不覺有些心慌意亂,剛才那些被他槍殺的革命者臨死前說的「你必將會受到人民的懲罰」之類的話,像山谷的回聲一樣在耳邊回蕩,震得腦袋嗡嗡的。是啊,共軍就要打到了,現在形勢緊急而混亂,大官們一個個都在跑,自己一個小人物,萬一跑慢了被解放軍抓住,那可慘透了嘛!再看看這時的歌樂山下,黑糊糊的一片,自己的武裝警衛部隊也撤了,萬一有共產黨的游擊隊摸過來……想到這裡,殺人如麻的楊進興心裡一陣陣發虛。

「陸兄啊,我這邊任務完成了,弟兄們要求撤離。」楊進興這回要來個瞞天過海,便打電話給上司陸景清報告道。

「既然完成了任務,那就撤吧。」陸景清一聽,便同意了。

隨即,楊進興命令手下將二處寄押的本來分散在白公館樓上樓下幾間牢房的16個男囚犯全部集中到樓下二室。另有樓上還剩下的郭德賢和她的兩個孩子。

「撤!馬上撤!」楊進興向他的一群驚弓之鳥一揮手,離開了白公館,自己比誰都跑得都快。至於監獄裡這19個人怎麼辦,他已經顧不上了。這時,看守楊欽典和雜工李育生尋機轉到樓下二室,楊欽典把這些情況都給羅廣斌他們講了。

楊欽典1920年出生於河南郾城縣,自幼家貧,只念過一年多私塾,為求生計,18歲即入伍當兵,靠吃苦肯干混到上士班長的地位,1946年被抽調到白公館看守所任看守,巴望著能由此更上一層樓,再弄個一官半職,因此也賣力地在長官差遣下做過不少壞事,如參加殺害楊虎城、「小蘿蔔頭」的行動等。此人長期混跡軍旅,身上既有服從、效忠的軍人習性,也有北方人的豪爽、倔犟的性情,卻不太會逢迎巴結,做人的良心未完全泯滅,因此混了多年也沒受到重用,只是個上士,在看守所里被調東遣西,倒霉受氣跑不掉,升官發財卻沒份,所以日常中不免流露出一些不滿情緒。這一切,都被具有豐富鬥爭經驗和敏銳觀察力的獄中革命者注意到了。

「儘力做好楊欽典的策反工作,以備同志們越獄計畫所用。」這是獄中黨組織定下的一項特殊任務。在監獄所有革命者的生命攸關時刻,黨的這項決定便成了特別重要的任務。獄中的同志一致認為:策反楊欽典這樣一個人,比黨組織企圖通過內外接引實施營救計畫更實際,也更容易實現。

革命者在獄中一直注意捉摸獄方看守人員的情況,平日很注意觀察看守人員的一舉一動,伺機進行策反工作,以爭取其在關鍵時刻能提供幫助。獄中策反是獄中鬥爭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內容,與公開的對敵鬥爭比較,它更需要講究鬥爭策略和鬥爭方法。看守們長期受到當局的欺騙教育,對共產黨人和革命者懷有本能的敵對情緒,沒有經過水滴石穿、鐵杵成針的艱難過程,是達不到目的。在對敵策反過程中,稍有不慎,即會造成巨大的損失和犧牲,這方面是有著慘痛而深刻的教訓的,如許建業烈士被捕後,看守陳遠德的欺騙手段給地下黨組織造成的破壞。楊欽典表現中的細微點滴,都沒有逃過獄中革命者的眼睛,他被列為爭取教育和策反的對象。一有機會,革命者就給楊欽典談形勢、講政策,鼓勵他立功贖罪、棄暗投明。特別是陳然,對楊做了大量工作,影響至深。陳然是河北人,楊欽典是河南人,都是北方人,陳然就與楊拉北方「大老鄉」關係,從談鄉情,拉家常,到講社會為什麼貧富不均,進而講我黨的宗旨、方針和政策。經過長期的循循善誘,再加上陳然的性格直爽剛烈,很為楊欽典敬佩,所以楊對陳然的話深信不移,同時感到自己接觸到共產黨與長官宣傳的共產黨完全不一樣,大部分是好人、是漢子。除了陳然之外,羅廣斌也是楊欽典很佩服的人。羅廣斌家裡很有錢,但他參加了共產黨,甘願過苦日子,徐處長几次讓他只要簽字就可釋放,但他都不簽,也是條漢子。在獄中革命者的的感召下,楊欽典從心底里願幫助獄中革命者,他值班看守時,有意延長放風時間,見政治犯在傳遞消息,也視而不見,後來他還甘冒風險給難友們轉達消息,從獄外帶回藥品、食品等。特別是陳然的犧牲,對楊欽典觸動極大,他覺得陳然這麼好的人,政府都要殺,這個政府、這個社會真是太壞了!在這次大屠殺中,他想躲避不參加,但又怕特務組織的疑心和殘忍,稍有不慎,自己也會人頭落地,只好跟著楊進興行動。在屠殺現場,他總是裝出一副被嚇壞的膽小樣子,經常連槍都掏不出來,氣得楊進興大罵他是個廢物。

楊欽典在解放後的交代材料中這樣寫道:「我和羅廣斌、李蔭楓、陳然最好,開始我對國民黨是不滿,愛發牢騷,看見國民黨腐敗、做事不公開,常吹牛拍馬的就吃得開,不這樣干就吃不開……經常和羅廣斌、陳然、李蔭楓等在一起,看到他們思想正確,一切談話都是有條有理的,比方說,法官叫羅廣斌寫悔過書等,寫好就放他出去,他都不寫,你要放就放,我是不寫。陳然也經常說他們革命不是為私人,一切為後代,我們講話一般在放風、散步及我當值日時講的多,因為上面叫了解犯人的思想情況,誰挑皮呀,誰搗蛋呀;都要報告,所以當值日的時候的多一些,都是年青人,又是北方人,能說得來。上面要放羅廣斌出去,他都不出去。我看共產黨是有辦法的,他們不是為了私人,為了私人他還不出去?這些事情都感動我……」

在談起當年白公館大屠殺後的情形時,他這麼說:「雷天元帶著便衣們到渣滓洞去後,白公館這邊就亂了,也沒有我們的人了,大家都在愁,說就這咋辦呢?我們幾個看守的很恐慌。獄中的那些人又在緊張地問我們咋解決,是殺,是放。我只能說只有聽候命令,羅廣斌他們就說:楊班長救了我們吧,開開門我們一起走吧!又說:你只要把我們救出去,保證你沒啥問題。我說,天還早呢,我不敢走,慢慢等吧。大約十來點鐘的樣子,我告訴警衛把東西收拾好,就到樓下和羅廣斌他們定了個計:我說到時我出去把崗撤了,我們看守的人先走,我再把鎖打開,把白公館的院門閉好,然而將把鎖好好掛在門上——其實是假鎖著。我再到樓上蹬三下腳,你們聽到人的暗號後,等上十幾分鐘等我們的崗哨撤了你們就出去,順便把門上的鎖扔了,各跑各的。我當時心裡想,如果有雷天元方面的人看到了,一看鎖是扔掉的,就會認為是監獄裡的犯人把鎖砸開的,這樣我的責任就輕了。計謀定下後,羅廣斌、李蔭楓對我說,你出去後千萬別跟國民黨的部隊跑,如果那樣你走到那裡也跑不了。李蔭楓還說,你出去到我家裡住,解放了我們會再見的。我說中,我堅決不跟部隊走。說完上面這番話,我就出去和三班長安文芳把哨崗撤了。這時,我又假裝拿東西,到樓上蹬了三下腳。出來後我和三班長一幫人就往市裡跑。一路上,有的人往汽車上趴,往成都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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