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突如其來的新生活 第十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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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有一門課的作業需要在上課前交給老師,我早早地拿了張超凡的作業本去教室抄。自入學以來,我一直在複製張超凡的作業,可能是出於我的字跡比他工整的原因,每回作業本發下來,張超凡都是5減,我的成績卻始終是5分。

張超凡其人身上存在著無數優點,他的身材體現出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他學習成績之好使我在抄他作業的時候可以絕對放心,但人無完人,張超凡亦存在美中不足之處,他有些口吃。這個毛病讓他痛苦萬分,他曾經嘗試過各種科學療法和民間的祖傳偏方,試圖治好此病,然而均不見效,為此他苦惱不已。一次上物理課的時候,物理老師點名,當點到張超凡的時候,他坐在座位上費勁地說:「到…到…到…!」物理老師疑惑地將頭從花名冊上抬起,問道:「你們系有三個叫張超凡的?」張超凡面紅耳赤地從座位上站起,解釋道:「就…就我一個叫…叫張超凡。」老師這才真相大白,張超凡在同學們的鬨笑中尷尬地坐下。以後凡是老師點到張超凡名字的時候,都會給張超凡留出3至5秒的答到時間,然後抱以會心的微笑,繼續點下面同學的名字。張超凡因為這個毛病付出過慘重代價,別人在電話里三分鐘可以說完的事情,他偏偏要用上七八分鐘,所以我總是看他隔三差五地去買電話卡,現在張超凡積攢下的電話卡的厚度已有啤酒瓶那麼高了。

就在我疾筆如飛抄得起勁之時,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回頭一看是周舟,她背著書包,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

我說:「哎呀,你嚇死我了。」

「你幹什麼壞事呢,做賊心虛。」

「沒有,就是抄抄作業。」

「噢,抄吧。你吃早點了嗎?」周舟問道。

「沒有,來不及了。」我翻了翻張超凡的作業本,還有一頁多沒有抄。

「你還挺敬業。」

「我一個禮拜就敬業這一次。」

「行了,不打擾你了,給你吃我這份早點吧。」周舟將塑料袋放在桌上。

「別,我都吃了你吃什麼?」

「誰讓你都吃了!」周舟打開塑料袋,拿出一個雞蛋,說:「剩下的給你,我走了。」然後就拿著雞蛋去了另一間教室。

待周舟進了那間教室,我打開塑料袋一看,裡面還有一個雞蛋,一塊蛋糕和一袋酸奶,我合上張超凡的作業本,心想,抄個屁作業,不能總是得五分,也要適當地得一次2分,總比張超凡做得好,他以後還能再給我抄嗎。於是,我磕開雞蛋,剝去暗紅的雞蛋皮,雪白的蛋清呈現在眼前,趁著還有些燙手,我急不可耐地將它放進嘴裡。

上課前,我把作業交給課代表,不等老師講課,便從後門溜出教室。我跑到周舟所在的教室,趴在後門看她如何上課。周舟正坐在第二排,身體挺直地抄著筆記,旁邊坐的好像是沈麗,她倆是這個課堂上為數不多的沒有趴在桌上的幾個人之一、二。

出了教學樓,我懶洋洋地走在校園裡,早晨的陽光透過已經抽芽的柳條照在路上,幾個環衛工人清掃完校園的垃圾正準備收工,幾個遲到的學生一邊用手梳理著頭髮,一邊慌慌張張地向教學樓跑去,泥土中鑽出星星點點的綠色,三月的校園萌發出讓人欣慰的盎然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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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宿舍,見楊陽正慵懶地躺在床上,捧著一本《海子詩集》拜讀,書的封面印著一張海子的一寸免冠未刮鬍子帶著眼鏡的側面照。楊陽昨晚已把作業抄完,所以不必再為此早早起床,只需讓別人將作業帶去交給課代表即可。楊陽見我回來了,說:「抄完作業了嗎?」

「抄一半就交了,碰見周舟了,懶得再抄了。」

「你現在可是有點兒心花怒放了。」

「沒有,僅僅是含苞待放,還沒到盛開的季節。」

「那你施點兒肥,加速它的茁壯成長。莊稼一隻花,全靠糞當家嘛。」

「還是讓它在陽光普照中自由成長吧,你也知道,一年收三回的米叫箕米,沒有泰國香米好吃;最甜的西瓜是不加催熟劑的。」

「它要是不開花怎麼辦呀!」

「那就是無花果,一樣可以結出甜美的果實。」

「等收穫的時候,你把品嘗過的滋味告訴我,我也好知道是甜是酸。」

「沒問題,我估計是酸甜兒。」我又問楊陽,「你還有書嗎,給我一本看?」

楊陽從書架上拿了一本徐志摩的詩集給我。我一翻,正好翻到《再別康橋》那頁:輕輕地我來了,正如我悄悄地走,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我念完後說:「這首詩描寫的是小偷潛入一個生活困難的家庭時的所見、所聞、所感。」

楊陽一琢磨,說:「還真有點兒你說的意思。」

我說:「詩人不是小偷就是流氓,要不怎麼管他們叫『濕人』呢!」

「海子是不是有戀母癖呀,他怎麼把什麼都能當乳房呀!」

「他都把什麼當作乳房了?」

「月亮。」

「月亮又圓又亮,乳房也又圓又白,挺合適的」「可是女人有兩個乳房,而月亮只有一個!」

「這是詩人寄託了他的美好夢想,他渴望世界有兩個月亮驅散黑暗,給人類帶來光明。」

「我前兩天聽說在丹麥北部某山村裡發現一個長著三個乳房的女人。」

「那可以把她比喻作太陽了。」

我問楊陽為什麼看這麼多詩集,他用兩個字做出簡明扼要的回答:空虛。

楊陽所說的空虛也時常在我的體內產生,它像一層無法驅散的烏雲,積壓在我的心頭,久久不願離去。

我和楊陽終於挨到午飯時間。在我想是和楊陽一起去食堂吃,還是去找周舟吃飯的時候,楊陽主動提出請我去食堂吃小炒,回報我昨日請他喝啤酒之恩。其實,我昨天的主要目的是和周舟一起吃飯,只是正好撞見楊陽去買煙而已。

27 我們先於下課的學生趕到食堂,楊陽去買小炒,我坐在椅子上等他。過了一會兒,楊陽端著一份宮保雞丁和一份溜肉片回來。

大批背著書包的學生和夾著講義的教授從教室方向源源不斷地湧入食堂,一時間,食堂的空座位全部被書包、作業本、幾根鋼筆或一卷手紙等物佔據。食堂的坐位始終供不應求,教授們為了使自己在食堂中佔有一席之地,而不淪為唯一站著吃飯穿西服的人,經常會提前幾分鐘下課,但是教授們相互競爭,如果有一個教授提前2分鐘下課,第二個教授就敢提前3分鐘下課,第三個教授便不得不提前4分鐘,以至出現過某個教授在上課沒過多久便對同學們說:「咱們的課就先上到這裡,下課!都早點吃飯去。」講台下的學生聽後一片沸騰。日後,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此事被教學處知道,他們扣掉了此教授當天的伙食補助——20元錢。學校並不敢重罰,因為此教授身兼中科院院士身份,學校因為他的存在才煥發出一些光彩。此事發生後,凡是再有老師提前下課,他們便會對學生說:「咱們下課了,你們出去的時候都小點兒聲,如果這次沒被教學處聽到,下次我們還提前下課。」這班同學大喜,正當他們悄悄地打開教室的門,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離去時,發現另幾間教室的學生已經在悄無聲息地撤離,正躡手躡腳地趕往食堂。老師下課後,絕不會有同學糾纏他答疑,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而學生們最大的困惑就是到了食堂沒有座位。其實這一切努力僅僅是為了能坐著吃口飯,這種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在大學校園裡居然成了全體師生共同為之努力的方向,難怪我爸總是批評我:「都這麼大了,還沒有樹立起崇高遠大的理想!」

當我和楊陽快吃完飯的時候,周舟夾在人群中擠進食堂。我站起身叫她,她看見我後微笑著走過來:「你們吃飯了嗎?」

「這不正吃著呢。」我用腦袋示意桌上的飯菜,「你吃了嗎?」

「還沒,我得先找個地兒。」

「你坐我這兒,我吃完了。」楊陽把碗里的飯粒扒拉乾淨說,「你倆慢慢吃,我先走了。」然後胡擼了一下嘴,跟周舟說了聲再見。

「再見。」周舟回應了一聲,把書包放到剛才楊陽坐過的座位上說:「我先去買點兒吃的。」

「嗯,去吧。」

「你還吃什麼嗎?」周舟看了看被我們吃得一乾二淨的盤子說。

「我吃飽了,你去買自己的吧。」

「好吧。」周舟掏出飯卡,擠進排隊買飯的人群。

在周舟去買飯的短暫時間裡,有好幾個學生指著周舟的座位問我:「同學,這兒有人嗎?」

「有人。」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他們看了一眼擺在我面前的空盤空碗後悻悻離開,去他處尋找座位,這一眼的含義是:「你丫怎麼占著茅坑不拉尿!」我心想,我偏就不拉,我一會兒還要和周舟一邊占著茅坑不拉屎一邊聊天呢!

周舟端回來一份熱氣騰騰的牛肉麵,坐在我的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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