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傳染病

「當初說要做宮女的時候,我很想阻攔你,現在看著你這個樣子,幸好當時我沒有那樣做。」

聽說長今去了惠民署,德九媳婦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

「你把話說明白點兒,什麼意思啊?」

「她不是動不動就被趕出來嗎?要是像普通女人一樣嫁人,也會被趕出來的。」

「如果當初嫁了人,說不定過得很好呢。」

「可是如果女人被婆家趕出來,一輩子就完了。你看長今呢,從宮女到內醫女,甚至惠民署醫女,她可以隨便換,這不是很好嗎?」

德九媳婦諷刺挖苦的技巧確實不容低估,但長今也只是笑笑,沒往心裡去。旁邊的一道倒是暴跳如雷。

「她本來就很傷心了,您就不能跟她說點兒別的嗎?」

「我也是傷心才這麼說的,說是一年交兩石米,可現在怎麼樣?別說兩石了,連兩斗都不到。惠民署的俸祿比內醫院低多了,不是嗎?」

「錢就那麼好?您就那麼喜歡錢?」

「那你呢,你就那麼喜歡長今,竟然能為了她跟母親頂嘴?你就那麼喜歡?」

長今接受醫女教育就是在惠民署,所以對這裡並不感到陌生。太祖元年繼承高麗時代的惠民庫制度,設立了惠民局,世祖12年更名為惠民署。遷都漢陽後,在建設都城時動用了大量百姓,很多人在施工中受傷,甚至還傳染病大肆泛濫,據說這些人都是在惠民署接受了治療。醫藥運輸、收納、救治民眾,包括醫學教育都是惠民署的主要任務。

這裡人很多,從提調到茶母*(朝鮮時代在官衙里負責端茶倒酒的官婢,從朝鮮後期開始秘密從事搜捕任務,相當於今天的女刑警——譯者注),各種各樣的人都有。據說考試成績不好的醫女被送往惠民署做茶母,而且惠民署醫女在官妓中的地位最高。想成為醫官的人必須先以醫學訓練生的身份入學,接受一定的教育,所以這裡有很多預備醫官。

惠民署和活人署的設立,是為了救濟那些得不到中央醫療部門照顧的普通百姓。根據字面意思來看,惠民署就是施給百姓恩惠的官廳,活人署則是救人的官廳。

據《經國大典》記載,惠民署是為百姓治病的機關,而活人署則是為都城病人治療的機關。很多百姓在生病卻無錢醫治時都來找惠民署。事實上這兩處機關都是一團糟,甚至被人們稱為「殺人署」。建立不久為什麼被冠之以如此惡名呢,可見問題之多。

接受醫女訓練的時候長今並沒有發現,惠民署其實不成體系,卻頻繁發生違法亂紀的事。原本免費提供給百姓的藥材總是不翼而飛,藥材倉庫里積滿了灰塵。

醫官在取得獨立開設藥房的權力之前,也只是打發時間,從來不把心思放在為百姓治病上面。不但茶母,大部分的醫女都熱切盼望有一天能被哪位高官娶回家中做妾室。儘管如此,他們也敢欺生,聚在一起結黨營私,從第一天起就排斥長今。

大概是有人跟內醫女交往的緣故,長今拒絕參加宴會的消息也傳到了這裡,至於她擅自行醫的消息就更不必說了。醫官們拿荒唐不經不可救藥的眼神打量她,醫女則對長今表現出了徹骨的厭惡。長今對此毫不在意,她理直氣壯地面對那些除了權威和體面什麼也沒有的醫官,對於嘰嘰喳喳的醫女,她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因為醫女不可以擅自針灸,她也只好給醫官們打雜。想來想去,長今又把一些有志於學醫的訓練生和婦女聚集起來,教她們學習簡單的醫術。當然,大多是些可以在家簡單操作的應急措施。

對於貧苦艱難的百姓來說,貴重的藥材或者醫學書籍都可望而不可及,因為書籍大都以難懂的漢字編著而成。長今用言簡意賅的語言解釋給大家聽,還教她們基礎的針灸法。

政浩每天都留在惠民署,就像堅守承諾一樣,他堅守著「永遠守護在長今身邊」。當時他正在調查藥材商與崔判述之間的非法勾當,於是暗中調查惠民署的藥材繳納情況。

根據政浩掌握的情況,葯種商壟斷了藥材的專賣特許權,而崔判述則控制著葯種商。對全國各地藥材商帶來的藥品,他找出種種借口吹毛求疵,或是退回或是低價購入。崔判述從喪失競爭力的藥材商那裡以最低的價錢收購藥材,轉手賣給他所掌握的葯種商,在這個過程中他可以謀取數倍的暴利。

窮苦百姓自然買不起葯,他們只能去找惠民署,可是從惠民署取葯比上天摘星星還難。暫且不論進到惠民署的藥材質量多差,而且就連這些劣質藥材也被醫官們偽造帳簿從而據為己有了。

儒醫出入惠民署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還是有很多人看著不順眼。他們害怕自己的非法勾當被戳穿,一個個神經緊張。政浩不能告訴大家他來看望長今,再加上當年的成均館人蔘問題半途而廢仍未解決,所以他決不想放棄調查。

長今忙於自己的事情,沒有太多時間與政浩在一起。醫女們隨時都被叫去參加大大小小的宴會,給患者看病、教育、甚至連藥材管理的事全都由她負責,忙得不可開交。

梅雨季節開始的時候,雲白來了。

「你又被趕出來了吧?看來你跟王宮真是無緣啊。」

剛一見面,雲白就冷嘲熱諷。長今被激怒了,氣急敗壞也不甘示弱,她冷冰冰地說道。

「大人還沒被趕出來嗎?典醫監的法紀也太鬆散了吧?」

「你不用擔心典醫監的法紀,很早以前我就被趕出來了。」

「什麼?」

「我說讓我戒酒還不如讓我戒典醫監,他們就讓我立刻走人。」

「大人您也……那現在拿什麼當酒錢?你總不會要我給你買酒吧?」

「死丫頭,沒良心的東西,為了讓你做醫女,我盡心儘力地教你,連壺酒也不願意給師傅買嗎?」

「惠民署醫女的俸祿少得可憐,我很難辦。」

師徒之間親密無間地開著玩笑,彼此很久沒有這樣無憂無慮地笑過了。一陣清風挾著雨的氣息從濕熱的院子里席捲而過。

「好象要下雨,看來路上不會寂寞了。」

「您要去哪兒啊?」

長今這才發現,雲白背著一個大包袱,好象要出遠門。

「我去旅行,順便到智異山找點兒藥材。」

「離開典醫監,現在您又打算開藥房嗎?」

「這個主意也不錯啊。麻煩醫女無論如何幫我牽牽線,就讓我用惠民署的藥材吧。」

「等雨停了再走吧。」

長今正為雲白雨中趕路的事擔心,所以沒理會他的玩笑。

「如果現在出發,走到那邊雨不就停了嗎?」

「這可是梅雨。」

「梅雨過後,說不定又有傳染病肆虐。對於艱難的老百姓來說,這個時候的葯比任何時候都貴。要想趕在梅雨之前採藥加工,現在必須馬上出發。藥材的採集時機和加工方法最為重要。」

「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凡葯三分毒。為了把毒排乾淨,必須經過認真細緻的加工程序。同樣的藥材,用心調製加工和未經加工,藥效大不相同。」

「什麼時候有機會,我想跟大人學習學習。」

「沒有特別的方法,只要用心就行。噴上酒,九蒸九曝,也就是蒸九次炒九次,這個過程很重要。另外還要花費很多時間和心思除去油脂,最後晒乾。藥材的藥效最終取決於調製和加工的方法。過季的藥材藥效肯定會大大減弱,所以不管多麼珍貴,都不能用。」

「惠民署要是能有一位大人這樣的醫官就好了。」

「不是有你嗎?」

「醫女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都有嚴格的規定。」

「你以為只有醫女才是這樣嗎?」

雲白的話音里飽含著失落。他一定在典醫監遇上了什麼事,所以他才放棄俸祿,如此狼狽地離開。

望著雲白逐漸遠去的孤獨的背影,長今突然想到,也許自由不過是孤獨的另一種說法罷了,那是只有放棄某種東西的人才能擁有的高尚而隱然的孤立感。這時候雨的氣息越來越濃了。

有消息說,御膳房的一個內人自盡了。長今奉命前往調查事件的真相,於是她和茶母一起入宮了。

三年了,長今再次來到御膳房。走進停放著屍體的內人住所,長今努力忍耐,卻仍然恨得兩腿發抖。

內人們蜂擁而來,長今連招呼也沒打,直接邁步進了房間。

通過考察屍體發現,這名內人好象服過劇毒藥物。自盡之人無論選擇上吊還是投湖,一般都會咬到舌頭,而服劇毒本身就有些蹊蹺。不管手藝多麼精湛、配出多好的毒藥,都不可能服毒之後立刻死去。

被賜死葯的罪人也可以自己走回房間慢慢死去,之所以把葯加熱,為的就是增強藥效,縮短痛苦的時間。如果賜死對象是武官或者身強力壯,僅憑死葯死不了,還要用繩索勒脖子,這樣的事情也經常發生。想自殺卻選擇這種痛苦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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