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微笑

「哈、哈」——喊殺聲如霹雷般遠遠傳來,菜地旁邊的內禁衛訓練場上,士兵們正在訓練。

菜地里原來只有淡淡的百本芽,現在密密麻麻地長滿了茂盛的冬菘。從最後一次做菘菜煎餅的時候離開這裡,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包菘菜餃子的事彷彿也很遙遠了,就像許久之前的事情。天地呈現出不同的顏色,這個季節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很多東西都已改

變了。然而最大的變化莫過於自己的味覺。

一聽說長今要去找鄭主簿,韓尚宮立即表示反對。宮女不允許找醫官把脈,更重要的是這次比賽事關御膳房的前途和命運,任何行為舉止都要格外小心。

長今多次懇求韓尚宮,正因為自己的身份是宮女,不能由醫官把脈,所以就更得找鄭主簿不可。長今還開玩笑地說,就算是第一輪比賽取得勝利的禮物。就這樣,她終於獲得了出宮休假的機會。

傭人們遠遠地看見了長今,向她揮手。從他們的目光來看,不像是喝過酒的樣子。黝黑的皮膚和突起的臂部肌肉,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很健康。

「不會又闖禍被趕出來了吧?」

一個傭人調皮地開起了玩笑。

「不是。鄭雲白大人最近還總喝酒嗎?」

「不知道他最近忙什麼,根本看不見他的影子。」

「那他在茶栽軒嗎?」

「好象來了吧,您慢慢找吧。」

離開了他們,長今東張西望地走著,終於找到了大便一樣蹲在地上的鄭雲白。她想嚇唬嚇唬雲白,便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湊上前去。

「大人!」

真正大吃一驚的人是長今。鄭雲白回過頭來看了長今一眼,他臉上蒙著一個網狀的東西,神情令人費解,他迅速地伸手按下了長今的頭。長今猝不及防,幾乎倒立起來,這時也聽見了嗡嗡的蜜蜂叫聲。長今好像接受懲罰似的站了半天,蜂群的聲音越發頻繁了。

「你還像以前那麼莽撞。」

鄭雲白放開長今,甩了甩手。

「您養土蜂了嗎?」

「沒有。」

「那您為什麼要養蜜蜂?」

「我在試驗蜂針是不是比普通的針更靈驗。」

「蜂針可以治病嗎?」

「旁邊不是內禁衛訓練場嗎?有個士兵讓蜜蜂蟄了,我匆忙給他治療,卻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鄭雲白摘掉蒙在臉上的網紗。長今這才看清楚他的五官,血色比以前好多了,也比以前胖了些,而且表情認真,幾乎不像以前那個鄭雲白了。

「聽士兵說,蜜蜂偏找訓練時受傷的部位蟄,第二天早晨一看不僅消了腫,而且原來的神經痛也好了。我暗暗擔心是不是蜜蜂蟄到了穴位,然而很神奇,就連多年的頑疾竟然都好了。」

一席話說得長今茅塞頓開。

「大人!我失去了味覺。」

長今正打算開口解釋,周圍突然喧嘩起來,內禁衛士兵們蜂擁而入,閔政浩也在其中。長今和政浩既驚訝又高興,目瞪口呆,然而情況緊急,誰都沒時間打招呼。當務之急是治療被蜜蜂蟄傷的士兵。

「您是鄭主簿嗎?」

「是的……」

「您是內禁衛醫官,到底跟士兵都說了什麼,怎麼稍微有點兒毛病就要去找蜂窩?老這樣下去,被蜜蜂蟄成這樣的士兵又豈止一兩個!」

政浩怒氣沖沖的樣子顯得十分陌生。雲白充耳不聞,立即著手治療。蜜蜂蟄過的部位已經腫得很高,肯定是疼痛難忍了。一般來說,這種癥狀過一段時間就會逐漸緩解,但是對蜂毒過敏的人容易全身出疹子,還會引起呼吸困難和心臟麻痹等癥狀,所以必須儘快採取措施。

雲白結束了應急措施,把剛才說給長今的話又跟政浩說了一遍。政浩一邊點頭一邊聽雲白解釋,聽完之後連忙道歉。

「我不知道是這麼回事,誤會您了。」

「醫官應該嘴嚴才行,我只是覺得神奇,隨口就說出來了。」

「可是,蜂針真的有用嗎?」

「我現在正在做試驗……」

「我小時候見過有人被蜜蜂蟄死了,可能很危險。」

「我知道。所以請你警告士兵,最好是不要輕信我這個江湖郎中,跟著我走說不定就上了黃泉路。」

政浩邊笑邊用眼神示意。長今只顧埋頭思索自己的事,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她的眼角似乎帶著憂愁,幾天不見,臉頰也明顯瘦削了。政浩心存惦念回頭來看時,卻發現長今正在懇求雲白。

「不行!」

「大人!求您讓我做個試驗吧。」

「我知道你失去味覺心裡很痛苦,但是做為一名醫官,我不能隨便使用還不確定的醫術。」

政浩聽在耳邊,卻都記在心上了。沒有了味覺,長今會遭受多大的打擊啊。想到這裡,政浩對長今心生憐惜,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這個可憐的女人啊,怎麼總是不斷受折磨呢?這麼考驗她,究竟要讓她堅強到什麼程度?」

政浩邁步朝訓練場走去,雲白的「不行」就像回聲一樣盤旋在他的耳畔。

長今再三懇求,無奈雲白說出口的話就不肯收回,彷彿除了「不行」他再也不會說別的了。

「你是因為服用人蔘和肉豆蔻而失去味覺的,不管怎麼樣,我會想方法解決的。你趕快走吧,別在這裡掃我的興。我一看見你,心裡就亂七八糟的。」

長今每次看到雲白都感覺親切如兄長,想不到他看見自己的時候卻是亂七八糟的心情。忽然間,長今沮喪地轉過身去,一滴淚水落了下來。

回來的路上,長今的心情比初秋傍晚的風景還要凄涼。沿著蜿蜿蜒蜒的山脊,紫芒涌動宛如波浪,隨風搖曳的紫芒彷彿也在擺手說「不」。政浩站在對面的紫芒波濤之中,深藍色的衣袂隨風飄舞。

「原來你在等我。」

長今差點沒流下眼淚,趕緊把視線轉向蒼茫的天邊。夕陽西沉,染紅了捲雲。

「我怕你一個人回去太寂寞,就在這等你,順便看看日落。」

夕陽染紅了政浩的臉龐。有個人在前方等待自己,並且能夠結伴同行,當然是再好不過了。但她看不見前面的路,而身邊的人走的又不是同一條路。

「據說,中國唐朝有一位耳聾的樂工。」

不知道為什麼,政浩講起了耳聾樂工的故事,與失去味覺的宮女同病相憐的樂工……

「樂工失去了聽力,他該有多痛苦啊?所以他遍訪天下名醫,接受各種高超醫術的治療。」

「然後呢,聽力恢複了嗎?」

「沒有,但他卻成了天下第一名醫。臨死之前,他重新操起丟棄已久的樂器演奏,結果他的演奏同樣是天下第一!」

也就是說,他在尋訪天下名醫、接受各種治療的過程中學會了醫術。

「也許我的話對你起不到安慰的作用,但希望你不要失去勇氣!」

說完以後,政浩有些難為情地笑了,長今也羞澀地笑了笑。

「哎,真是的……要是碰上好事呢,即使不會說話的人,說出來的話也顯得好聽;要是碰上壞事,就很難找到合適的話說。如果我說一定會好,聽起來太過虛偽;如果說不可能恢複,就象是故意戲弄你……」

長今靜靜地聽著,心裡不停地念叨,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對我來說就是莫大的安慰……

太陽落山,天色向晚了。黑夜即將來臨,眼前依稀可見的道路很快就要被黑暗覆蓋了。現在還有政浩陪伴在身旁,以後要走的道路迷茫而漫長,那時候又能與誰同行呢。長今茫然凝視著撲面而來的黑暗。

臨分手前,政浩到校書閣找了幾本醫書交給長今。長今回來打開一看,發現其中一本書的扉頁上夾了張紙條。

小小銀杏樹,發芽尚不易。

孤竹耐歲寒,終究蒼且翠。

陰霾未必久,清明去還來。

日落西山時,黃昏更美麗。

長今知道這首詩的意圖在於鼓舞鬥志,但她卻從中讀出了絕望。就如失去聽力的樂工開始醫員的新生活一樣,失去味覺的自己似乎也應該去尋找一種全新的生活。日落西山時,黃昏更美麗,喪失所連接的是另外的希望。現在,長今還不想放棄原來的希望,即使有更輝煌的生活在前面等待自己,她仍然覺得這一線委屈而愚蠢的希望更加珍貴。她想成為御膳房的最高尚宮。

一年一度的「新味題」比賽又要到了。利用既有的材料創造出前所未有的料理,這是御膳房內人必須通過的考驗之一。最高尚宮把新味題的評判權交給了崔尚宮和韓尚宮,她們各自的上饌內人製作的料理就是第二輪比賽的結果。所有的內人都必須參加新味題比賽,而長今和今英又格外增加了一個重大課題。

令路四處尋找新味題的材料,無意中卻發現長今從醫女施然的房間里走了出來,便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今英。崔尚宮聽今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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