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全國敬業奉獻模範 四二 走過崑崙——記第二屆全國道德模範姜萬富

豐收

蘇州,鳳凰山。

萬物競榮的5月。

一縷縷青煙穿過林木繁茂的枝葉。樹下新起的墳冢前,一男一女點燃著香火,「姆媽,我來遲了……來得太遲了……」不絕的香火托載著無盡的思念,飄升藍天白雲間。

祭拜母親的中年男子,名叫姜萬富。他從迢迢萬里的昆崙山來到鳳凰山,同老姐姐一道安葬母親。

如果從在上海踏上西行火車的那個夏天算起,他離開姆媽已經整整36年了。

這是2002年的5月。

姜萬富和老姐姐從鳳凰山下的墓園回到上海,星光和華燈已經把黃浦江點染得波光璀璨。

「上海真美啊……黃浦江真美……」他一直盯著車窗外。

1966年的那個夏天,姜萬富離開了黃浦江。一路向西,向西,一直走到了昆崙山——一下子走了這麼遠喲!

中學地理課,他從中國地圖上見過「昆崙山」。地圖上,標有「上海」的圓點和標有「崑崙」的那架山,用手比畫一下,有一拃多長。

當他和他的同鄉——1000多個上海青年男女坐了4天4夜火車,又坐了6天6夜汽車,終於看見了幾棵楊樹,又看見了一坑水,汽車在水坑前站住,司機大哥說:到了!他才明白地圖上的一拃長有多麼遠!

之後,他知道了這坑叫「澇壩」。這裡的人吃澇壩的水活命。那天,知青都不下車,迎接他們的人群中走出一位頭髮花白的漢子,他對他們說:「孩子們,下車吧,到家了,我是二牧場一連連長許連榮,我代表全連的同志歡迎你們。這個一連剛成立,地無一畝,房無一間,住地窩子,喝澇壩水,條件很艱苦,委屈你們了。但是,通過辛勤的勞動,我們一定能在戈壁灘開出良田,一定能住上磚房,點上電燈,喝上自來水,孩子們,下車吧。」姜萬富提起行李,第一個跳下車,至今,許連長很重的東北口音還在耳邊縈繞。

之後,他又知道了這裡地名叫「阿克其」,是新疆兵團農三師在葉城縣境內、昆崙山深處的「二牧場」。其實,二牧場一連只是有了個名兒,他們住的幾間地窩子,還有做飯的伙房,剛建好沒幾天,牆上的草泥還沒幹呢。許多和許連長一樣的老兵還睡在牧民的馬棚里。就連吃水的澇壩也是當地牧民的,吃飯時,大家都蹲在伙房門前的空地上,因為地窩子里會往下掉土。

知道了這些,姜萬富很高興自己昨天帶頭下了車。

當然,從大上海一下子走了這麼遠,那是報效祖國,建設邊疆的時代召喚。他哪裡想得到,這一召喚,他就在昆崙山冬日冰雪覆蓋,夏天烈日炙烤的山道上走過了人生四季。這一年,他還不滿17歲。

風雪崑崙。17歲的南國少年領略了昆崙山童話一樣的冰雪世界,也領教了昆崙山風雪的嚴酷。一夜呼嘯的山風,昆崙山冰封雪裹,皚皚雪野天地一色。一米深的積雪阻斷了牧業點與連隊的聯繫。水,可以化雪得到;沒鹽了,堅持。堅持到斷糧,不能不冒險回連隊求救。

「那一天,副連長趙卜懷帶著我還有一個牧工回連隊。羊腸小道被大雪蓋住了。山上有很多坑,那是夏天羊子喝水的地方。冬天大雪埋住了大坑,掉到大坑裡你可就沒命了。我們3個人一人一根放羊棍,緊緊綁在腰後,怕掉到大坑裡呀!走了不到兩公里吧,我腳下一滑掉進了兩米多深的雪溝里,雪一下子就埋住了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從雪裡伸出腦袋。他們用放羊棍把我拉出雪溝。不敢再走了,你搞不清哪裡有坑,只好又返回了牧業點。

「沒有糧食,只有吃凍死的羊,羊子餓得舔雪,咩咩叫個不停。體膘差得卧倒就起不來了。死羊肉煮著吃,烤著吃,沒有鹽,真是難吃。我又得了雪盲症,沒經驗,看雪看的。昆崙山的冬天真是美。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被昆崙山的雪迷住了,看得兩隻眼睛通紅通紅,不停地流淚。維吾爾牧工用羊奶給我一遍一遍洗,眼睛才好受些。

「在這個冰雪世界裡,人是很無奈的。只有堅持著等,等到第六天深夜,才來了救援的駝隊。這一次,我差點兒就命喪崑崙了……」

一年一度產春羔,牧場最忙。姜萬富在昆崙山里的克里克東牧點。每天一早7點是一定要起床了,清點母羊和羊羔,給奶水不夠吃的羊羔配奶,做完這一切再匆匆吃早飯。然後一壺水一個包米饢,順著冰雪依稀的羊腸小道,趕著羊群爬上山的陽坡,仁慈的太陽已在這裡催生出了羊子的草糧。太陽一步步往山裡走時,和所有的牧人一樣,姜萬富順著羊腸小道,和羊子一起下山。給羊子飲水。日暮,清點羊群,收圈,給母羊補飼,接羔……忙完這一切,一身疲憊回到羊圈邊的窩棚倒頭睡下時,往往已是第二天的凌晨。24小時一個輪迴,直到產完春羔。

睏乏難耐,羊子散漫在春意融融的陽坡,享受太陽和山神的恩賜時,姜萬富也在太陽的溫暖里愜意地打個盹眯會兒眼。有時,他敞開羊皮大衣,清除不知什麼時候來,也不知怎麼繁殖這麼快的「革命蟲」。接完春羔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在開水鍋里煮衣服、洗衣服。

比起飢餓,虱子給的騷癢就不算什麼了。身高一米八的姜萬富飯量大,一個月的定量吃不到半個月就沒了,全是老連長關照著。連隊開荒,誰也沒想到上海知青姜萬富完成了3個人的定額!體力消耗大,飢餓也來得快,餓得頭暈眼花時,老連長許連榮端著一碗香噴噴的雞蛋麵條來了,說:「吃吧,能吃才能幹。年輕人可不能餓壞了身子……」要知道,那時候只有孩子才有定量的白面呀!姜萬富至今難忘許連長看著自己時的笑容。

南國男兒求知人生的眼睛和年輕的心,逐漸認識感悟著這支不戴帽徽沒有領章的隊伍。

二牧場的資歷比兵團還要老。新疆生產建設兵團1954年成立,二牧場1953年就掛牌了。王震將軍率領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軍第一兵團第二軍1953年成立了「二軍葉城牧場」,這是兵團農三師二牧場的前身。這些戰爭年代冒著槍林彈雨的老前輩,出生入死打江山,打下江山沒進城,不還鄉,在西北邊陲屯墾守邊,建設家園。他們一年一年老了,最後魂歸崑崙……與他們比,我們怎樣努力都值得。

來到昆崙山的第二年,二牧場派送努力向上的上海知青姜萬富去學醫,山高水寒的草原太缺救死扶傷的天使。

老父親信中語重心長:這可是事關人命的職業啊,知道李時珍吧?中國的醫聖呀!李時珍的先人就對他講,濟世行醫的路,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當一個好醫生,是要用一生一世心血的……

姜萬富背著標誌有紅十字的藥箱,在昆崙山走過了一個春夏秋冬,又一個春夏秋冬……在他想告訴臨終的父親、臨終的母親,遍布昆崙山的氈房都喊他「瓊都乎多爾」(維吾爾語:有能耐的大醫生)的時候,他才驚嘆,昆崙山離上海竟有12000里——迢迢萬里遙!

姜萬富進了傑比·帕孜力的家。已經72歲的傑比是二牧場的退休牧工,姜萬富問他:「傑比老兄,這些日子還好嗎?」傑比兩隻手握住了姜萬富的手,說:「我的瓊都乎多爾姜,好著呢,好著呢,就是想念你呢……」

二牧場的人都知道,倔老頭傑比只讓姜萬富給他看病。

幾十年了,是1968年吧。剛進10月,昆崙山就落了雪,山上傳來口信說,在阿吾加克放牧的傑比趕著羊群下山時,從半山坡摔了下來,瓊都乎多爾姜趕到時,傑比還昏迷著,山石在他的頭頂刮開了一道十三四厘米長的血口子,傷口裡的石碴子血塊黏成了疙瘩。傷口消毒、包紮後,要儘快趕回衛生站進一步治療。牧民點到衛生站要翻兩座山樑,公路不通。瓊都乎多爾姜用兩根松木棍和繩子綁了一副擔架,擔架放在前後兩頭毛驢身上,牧工牽著毛驢,瓊都乎多爾姜護著擔架往衛生站趕,山路崎嶇,風狂雪大,小毛驢在陡狹的冰雪小道上直打滑。左邊是峭壁懸崖,右邊是百米深淵,稍有疏忽,連人帶驢就會掉下山去。瓊都乎多爾姜用肩拱著驢身子,雙手護著擔架,走過一個幾米長的小彎道,就是一身汗。深夜趕到衛生站,瓊都乎多爾顧不上喝口水,立即上手術台,給傑比做完手術,已是第二天上午。昏迷的傑比蘇醒了,救命的瓊都乎多爾姜在傑比的病床前睡著了。

「瓊都乎多爾姜從死神手裡要回了我的命,我們祖祖輩輩心裡都記著呢……」一說起這事,傑比·帕孜力的兩隻眼睛就淌滿了淚水。

昆崙山的牧民都稱呼姜萬富「瓊都乎多爾姜」。

像傑比一樣只讓瓊都乎多爾姜看病的,還有二連的買買提,還有養著一隻兇猛的白色牧羊犬的居馬提,還有……他們一定要等著巡診的瓊都乎多爾姜來,他們堅信瓊都乎多爾一定會來,會帶給他們福音。

生活在昆崙山,最是「行路難」。二牧場170多個牧業點散布在昆崙山南麓海拔2000~4000多米的山坡上,且不說高原反應,也不說讓人望而生畏的紫外線,單說只能騎毛驢的崎嶇山道,就讓你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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