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式成
醫之道，在精誠；醫之德；在惠愛。
——採訪題記
在雷冬竹醫生那兒看到的照片，首先不是奮力抗擊冰雪災害的場面，不是在昏暗光線下操作手術鉗剪，也不是進入人民大會堂的激動演講，而是她、她的科室姐妹在白雪輕蓋的綠地上留下的倩影笑臉，作為白衣天使，她們對晶瑩剔透、素雅潔凈的雪和冰，有著與生俱來的親近感和發自內心的愛戀。「所以，我們好高興，趕快到雪地上拍照片，永遠都不會提前想到後來成了那樣……」2010年春雷冬竹說。是啊，在南方之城、湖湘「南大門」郴州，多年來冰雪只是匆匆過客，誰也預料不到，2008年元月中旬至2月上旬，天公不作美，蒼穹一翻臉，大地驟然色變，讓包括郴州市第一人民醫院（集團）產科主任雷冬竹在內的千百萬人，吃了那麼多苦，流下那麼多淚。誰也想像不到，幾毫米一顆微型工藝品似的美麗雪粒冰晶，竟會在溫暖的中國南方釀成特大災情，使郴州一度成為「孤島圍城」；以致驚動了日夜操勞國計民生諸多大政的華髮總理，攪動了億萬奔小康的人民群眾的敏感心靈，牽動了境內外新聞傳媒的目光詫異！
只有攤開地圖，才能向雷冬竹和她的姐妹以及讀者們，解釋清楚這個「永遠都不會提前想到的問題」：在中國的廣茅原野上，一南一北橫亘著兩大以「嶺」為名的山脈，北叫秦嶺，是黃河流域與長江流域的分水嶺，南就叫南嶺，是長江流域與珠江流域的分水嶺。南嶺山脈由五座嶺系構成，又名五嶺，從東往西依次是大庾、騎田、萌渚、都龐、越城嶺，在湘、贛、粵、桂四省邊界綿延千里，起伏重疊。它們橫立半空同天相接，分隔內地與沿海，阻擋寒流南下暖流北上。其中，歷史文化最厚重的騎田嶺山脈，其海拔1510米的主峰就在湖南「南大門」郴州城南郊，巍峨招搖，插向青溟。從古至今，它的地理位置格外顯要，內地通沿海的交通孔道就在主峰之下：秦遺馳道、漢魏嶠道、唐宋騾馬古道、明清湖廣商道，現代南北大動脈京廣鐵路、京珠高速、107國道、廈蓉高速、武廣高鐵時速最快的一段，都躋身於此。早在唐代，文豪韓愈往來六過騎田嶺、居郴數月，就在《送廖道士序》中描述出對郴州地理、物產和人的深刻印象「衡（山）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竣，水清而益駛。其最高而橫絕南北者，嶺。郴之為州，在嶺之上，測其高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之氣，於是焉窮，氣之所窮，盛而不過，必蜿蟺扶輿磅礴而鬱積。衡山之神既靈，而郴之為州，又當中州清淑之氣，蜿蟺磅礴而鬱積。其水土之所生，神氣之所感，白金、水銀、丹砂、針乳、橘柚之苞、竹箭之美，千尋之名材，不能獨當也。意必有魁奇忠信才德之民生其間……」。
由此，我們就可以不用請教氣象學專家，而直接分析出2008年初冰雪災害的發生原因了，西伯利亞寒流冷氣迅急奔來，前鋒迎頭撞上直插雲間、厚重如堵的騎田大嶺，氣勢焉窮，蜿蟺鬱積；後續「部隊」又挾雨裹雪不斷湧來，盛而不過，一波又一波「襲擊」在嶺之上的郴州；而南太平洋上空的亞熱帶濕潤季風正處於一年之中的「休憩」狀態，溫度低迷的它心有餘力不足，無法翻越南嶺叢山來「解救」；於是寒氣鬱積，雨雪交加，朔風勁吹，冰凍形成……
「雨夾雪，半個月」
2008年1月12日氣溫驟降，13日冷雨陰風、寒從脅生；14日「沙子雪」降，密密麻麻灑向大地，朔風嘯叫，一夜凍上。15日郴州山城披上潔白的冬裝。31年沒看過這麼大而靚的雪景了，說它靚是因為南方基本上是常綠植物，樹木、灌叢、竹子、草地、花圃，綠色基調添加大塊雪白，摻雜著尚未凋謝或時令花卉如冬菊、茶花的奼紫嫣紅，別有一番風情。爽朗好動的雷冬竹特意換上一件紅色羽絨衣，抽空在醫院的小花園雪地上快樂地「咔察」了兩張。中午下班回香雪路上的住宅區「香雪苑」，之所以這樣叫，是因為路南城郊有唐代茶神陸羽品煎茶之水品出來的「天下第十八泉」圓泉、郴州古八景之一的「圓泉香雪」。雷冬竹就是這樣與雪有緣。她意猶未盡，把丈夫和女兒叫到雪滿樓頂的平台又拍起來。產科的醫生、助產師、護士個個如此，抓住機會一頓猛拍。雷冬竹說：「我們生怕它像往年那樣留不住，落地沒等兩天就化了，我們上班又沒什麼時間玩。」
16～17日，雨雪紛飛，溫度計上水銀點再度下降。大家並未感覺到有什麼，每天早晨交接班時雷冬竹跟同事們互相說說「飛雪迎春到」、「瑞雪兆豐年」之類的吉言吉語。樓外那「沙沙」之聲傳到溫暖的室內，像輕音樂般動聽。她輕快地穿行在7樓產一區和6樓產二區，查房、看產婦、新生兒，閱值班記錄，向值班護士長，交代注意事項；然後按「一、三、五」的安排去門診部大樓產前診斷中心，坐專家門診，下午再到產一、二區上班，有手術就到3號樓9樓手術室去……
18日，大雪盈尺；19～20日雨打芭蕉，凍硬如鐵，竹木花草、山坡房屋，觸目冰凌。開車不便，雷冬竹和同事們步行上下班；21日市氣象台預測，全市雨雪將在24日進一步加強；氣象局宣布啟動「冰凍氣象災害預案二級響應」並向市政府彙報；22日京珠高速公路、107國道冰雪阻塞車輛，被迫關閉；市政府發布「橙色警報」。
雷冬竹從小就記得那句湘南農諺「雨夾雪，半個月」，她開始認為這回無非就是比往年多冷幾天而已，所以21日交接班時，她再次提醒全科人員：注意防寒防凍，把家裡的事安排妥當；克服眼前的困難，上好班站好崗。「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最後，她滿有信心地說出這一句，大家笑了，寒冷尚敵不過溫暖。
雨雪肆虐10天了，23日雷冬竹在門診部和住院部巡走一圈後，發現一個問題：按規律，產婦人數要到春節才會增加，因小醫院、基層醫院在節假日放假。於是她馬上召集科副主任王永紅、產一、二區護士長譚紅艷、鄺旭環開了個緊急碰頭會。她快人快語：「這個趨勢不對，產婦來得一天比一天多，我們這兩層樓過道上就像羅家井菜市場一樣熱鬧。」她們3個咧開嘴無奈地笑笑，是啊，如今一個產婦到來，身邊除了丈夫，往往伴隨父母，公公婆婆、三姑四姨、兄弟姊妹一大摞。雷冬竹乾乾脆脆提出：「我們一線人員不能休息了，要加班加點，如果明天還是這個趨勢，就要採取特別措施！」3人點點頭，分別去通知醫生、助產師、護士，並做加床加被加設備的準備。
寒魔果真強勢攻入郴州，雷公電母舞動風戟雨槍刺來，雪魑冰魅揮起霜刀凌劍砍來，刺傷了南北大動脈郴州段，砍斷了華中華南電網郴州線路。有關部門派出突擊隊登上高壓輸電鐵塔，去清除水桶般的冰凌，付出了數位勇士的鮮血和生命，也仍然阻止不了冰雪狂魔的淫威。高大的輸電鐵塔竟被無形的魔力生生扭曲成麻花狀，接二連三地轟然倒塌！斷電、斷通信、斷水、斷交通，難道是「諾馬丹預言」的地球末日前兆？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人們陷入恐慌……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協、軍分區、組織部幹部、群眾、部隊奮力抵抗，郴州市第一人民醫院（集團）啟動應急方案……雷東竹和產科同兄弟姐妹科室一樣，沒有亂。雖然產一、二區兩層樓過道上加床，加床，再加床；雖然醫生、助產師、護士加班，加班，再加班；她們忍受著精神、肉體雙重巨大的消耗，堅持高負荷地忙碌了近10天。當26日全城斷電停水時。更嚴峻的考驗接踵而至。停電那一剎那，全院一片嘩然，陷入黑暗、冰涼、恐慌，一些手術危重病人家屬心急如焚：「護士！怎麼搞的？找你們主任來！」「醫生！人命關天了，還停電？」甚至罵人：「院長死到哪裡去了？」
30秒後，各幢大樓、所有科室、病全部房的燈「刷」地通亮，全院一片歡呼「喲」。原來，第一人民醫院是全市唯一擁有自備電源的醫院，集團領導按應急方案啟動了中心醫院自己的發電機。但隨即通知各科室、部門、樓層、單位、車隊，由於中心醫院正常用電量為1小時2000千瓦，而自備發電機的發電量1小時只有640千瓦，各幢大樓的中央空調停開，只能將有限的電保證手術室、產科一、二區病房，ICU重症監護室等處。於是多個科室、樓層、病房又拉下電閘，供給蠟燭。雷冬竹清早緊急召開科室會，她說：「百年不遇的冰雪災害來了，全市停電了，郴州的老百姓遭了大難，尤其產婦、嬰兒遭罪。這種時候，我們是她們的唯一依靠，作為醫務工作者，就是救苦救難的，要設身處地為她們著想！」她拍板從本科室擠出一些經費，馬上派人外購一批電熱寶、保暖箱、熱水袋。不到黃昏，天就黑了下來，風雪中有難產婦送來，雷冬竹一路小跑，趕往3號樓9樓，手術室這邊也只能保證手術照明、器械用電，沒有空調暖氣，第一台難產手術已準備停當。她一到，就和同事們一起脫去羽絨服、羊毛褲，換上單件短袖手術服，戴上手術帽、眼鏡，穿上塑膠拖鞋，全身突起雞皮疙瘩；第一次在冰窖般的條件下做手術，寒氣侵膚，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