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天國的風

想給我所愛的人

三順突然好想那個曾和自己一起吹風的男人。

我要繼續喜歡你,繼續愛你,

只有那樣我才會幸福。

我為什麼來這兒?

在顛簸的路上行駛的公車裡,三順和道營都在回憶著相同的往事。

「好了,我要向來美麗的濟州島旅行的各位乘客問好,現在,我要向各位說一下將要爬的漢拿山。它高一千二百一十五米,被稱為城板高峰的城板岳,是新生代從第三紀到第四紀分出的寄生火山的一個,西邊是土赤岳,南邊是論古岳……」

觀光車導遊的冗長介紹,三順一耳進一耳出。突然的衝動,讓三順昨天晚上坐飛機飛到了濟州島,整整一晚上她睡了醒醒了睡一直都沒睡好,事實上不僅是昨天晚上,三順最近都沒能好好睡一覺。她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但實際上又結束不了,這都是因為同一個男人。

三順把上次見到他以後就關機的手機再一次打開,獃獃地望著,昨天晚上看過數十遍的簡訊又在看了。

——我說你啊.我知道你生氣了.但是你不覺得太幼稚了嗎?

——鄹一個人生悶氣了.聽我的話o

——嘿,金三順!

還有這最後的簡訊。不僅是這些字,連不可能聽到的他的聲音也飛來了:

「金三順,你是不是在我的蛋糕里放了什麼奇怪的葯?我看不到你,但到處都是你的痕迹。我,現在真的很孤單。」

和三順交往的前任男友愛上了別的女人時,曾對三順說:愛情在心中,就像彈鋼琴的聲音,就像會在心中響起鐘聲。但結果是讓她看到了前任男友再一次說謊的情景。

但現在三順感覺到的愛情不是彈鋼琴所發出的聲音,更不是鍾發出的聲音。愛情是一個人的心,她從他的聲音中能夠感覺出。愛情的聲音是說見不到我會很孤單的聲音,是說見不到我但到處都是我的痕迹的聲音。

因為見不到,反而到處都是我的痕迹。這像妖怪一樣的男人所說的話,三順能夠理解。因為不能見而更想見。三順也是這樣,雖然她極力裝作不是這樣。但是她恐怕是自己騙自己。

給你去送飯的那天早上,我看見了被你稱為和那個女人告別儀式的場面。那時,我生氣的程度連自己都感到害怕,心像被撕裂那樣的痛。那時的感覺像是到了地獄一樣。我曾以為只有我有過那樣的感覺,但是,想到上一次見到你時你對我說過的話,好像又不是只有我有那種感覺。

——若說是地獄.我也去過了。都是因為你。因為你這個像傻瓜一樣的女人!

因為這句話會得到一些安慰?不,不知道!曾對你說過「不知道」的話卻是真的。對姐姐說想去喜歡你的話時,真的有點累,我真的想停止愛,像你這樣的男人有什麼可惜的,想起你對我說的謊話,我想去相信,但是我做不到。獨自一個人,我的心在煎熬,我想,那時我的樣子一定很可笑,很凄涼。愛情是這樣的累,我是要繼續去愛,還是結束,我真的不知道。

就在那思緒混亂的時候,三順恍惚中看到電視屏幕上,一個女孩正凝視著濟州島的漢拿山,接著,她站在濟州島望著那座山,屏幕上出現了他曾對自己說過的話:

——有一天.我偶然在電視上看到了那座山.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如果我能爬到那座山的山頂.我真的能夠好好地活下去。

他說他如果能爬到那座山上,他就能有勇氣好好地活下去,那麼,我呢?如果我爬上了那座山,我也能繼續愛嗎?我的年齡大了,也胖了,有過失敗的愛情經歷,我還能好好地吃飯,好好地生活嗎?

不管是誰,能夠爬到人們說的離天國最近的山上去,就有可能做出決定,所以,三順想去爬那座山。

「去吧,去一步一步地爬上去,在那上面做一個決定。」

帶著這樣的決心,三順踏上了去往濟州島的路。曾打過自己一個耳光的母親,溫柔地送走了不知道為什麼要在夜裡搭乘飛機的女兒。臨走前,母親打開了一生都沒打開過的錢袋,把錢遞給了女兒。

「媽媽,對不起,我以為你一直討厭我呢,嗚嗚。」

母親對著哭泣的女兒只說了一句話:

「嗯,傻瓜,快擦乾眼淚和鼻涕,走吧。」

就這樣,三順鼓起了勇氣飛到了濟州島。到達的第二天觀光了一整天,今天,旅行車終於帶著人們向漢拿山的入山口奔去。導遊的聲音一路上都沒有停過。

「原先上山的路有阿里木道,陵室道,聖盤峨道,觀音寺道,但現在,能登的山道只有聖盤峨道了。從這出發往返需要九個小時。這條道對於熟練的有經驗的人來說再適合不過了,但這是最累的道了。」

熟練的有經驗者?三順既不是熟練者,更不可能是有經驗者。不知道這是不是導遊嚇唬人的話,三順是有點被嚇倒了,但是她馬上就不去想了,拿出帶來的隨身聽,塞進耳朵里!帶著必上的決心,開始了這人生第一次登山旅程。

「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地往上爬。腿受過傷的張道營也爬上去了,兩條腿健全的金三順不可能爬不上去。不管怎麼樣,導遊一定是誇大其詞了。」所以,三順對登山老手的導遊最後的最重要最核心部分的忠告沒有理睬。

「不要什麼都不知道就往上爬,山頂上除了沒有水的白露潭之外,什麼也沒有。每年都有不聽我的話的人.結果要派搜索隊上山去找,每輛車都有一兩名……」

二十分鐘後,人們看到,一個女孩為了看沒有水的白露潭而開始爬山。

爬了兩個小時了,三順終於嘗到了此生從來沒有嘗到的滋味。她感到兩脅疼痛,還有像有千斤萬斤重的兩條腿。

「第一,張道營上山之前想到的困難要比三順想到的多五十倍。

「第二,他爬的山路沒有這條兇險。

「第三,對在體力方面不如一般人的三順來說,第一次登山就登漢拿山是困難的。」

這是三順下山以後才知道的事實。

聽說過在濟州島,風、女人和石頭是最多的。不是吧,整個山上,連手掌那麼大的平地都沒有,怎麼可能用這麼尖的石頭造出這麼多——簡直是密密麻麻的洞穴。還有,旁邊的這些人怎麼能像在平地上走路一樣飛快地向上爬。從前以為一天里能在廚房站著干十個小時以上活的我,在體力方面是不弱的。現在看來這樣想就徹底的錯了。

入山已經兩個小時了,三順感到全身都痛,自己有二十多歲的外表——我明明就是二十多歲,還沒到三十歲!但是她僅擁有十幾歲的頭腦和七十幾歲的體力——不對,剛剛坐在汽車旁邊的老奶奶,現在已經走在前面看不見了。那個老奶奶看起來有七十多歲了,自己連七十多歲的老奶奶都不如。

「哎,如果能活著出去的話,不管有什……什麼事,我都要重新再去健身房!再去減肥、健身!」

新買的運動鞋不合腳,腳趾頭、腳掌、腳後跟都開始痛。以前用過的登山帽也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隨著每一次呼吸兩脅都像刀割一樣的痛,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往前爬。「我能夠再繼續愛嗎?」這個煩惱此時此刻只是個奢侈。撿起在石路上滾動的木棍兒,用來支撐疲憊的身體,就這樣拄著木棍兒一步一個腳印地向上爬。三順此時只想著什麼時候才能到達山頂。楓葉峰已經過去了,但是聽說能看到像「錦緞,絨毯」般晚秋的楓葉卻並沒有看到。

即使這樣,三順還是爬到了山頂。別的人,最多只用了四個小時,而她花了七個小時才爬上來,卻真的什麼也沒看到。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沒有水的白露潭。

「上當了,啊……」

一個人也沒有,三順站在一個人也沒有的山頂上,一邊喘著氣一邊自言自語著。沒有聽導遊警告的她,這麼艱難地爬到了山頂,除了沒有水的白露潭,什麼也沒看到,真夠倒霉的。但是,小站片刻,三順嘴裡的嘟囔聲消失了,因為吹拂到臉頰上的是涼爽的風。

她聽到了那個男人曾說過的話。

——以後我們一起去吧.在山頂吹風的感覺肯定和現在不一樣,比起平地,山與天空的距離更近了.那將會是一種人間天國的感覺。

就像他所說的,很近地看雲,感覺著從離天國最近的地方吹來的風,真的很涼爽。那句有來到天國的感覺的話,現在終於理解了。走過路上像是地獄的荊棘叢,到達的那一刻便感覺到天國好像一直在等待著三順的到來。風輕撫著她的臉頰,溫熱的身體在風的吹拂下感到涼爽的快意。

在風的吹拂下,三順突然好想那個曾和自己一起吹風的男人,想到那個男人曾喜歡過自己,雖然兩脅還在隱隱作痛,但臉上卻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或許,我還喜歡你。」

「我要繼續喜歡你,繼續愛你,只有那樣我才會幸福。」

做了這個決定,三順把兩手放在嘴的兩側,向著山峰大聲地呼喊,天空好像聽見了一樣,也回答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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