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2)

五年前,希真離開自己不是因為她背叛了他,而是因為她要自己戰勝病魔,重新回到道營身邊。這可以說是希真愛自己的一種方式,即使當時自己挖苦希真說沒有人會等一個這樣出車禍的殘疾人。現在道營明白了當時她是愛著自己的。雖然這段時間她和道營分開了,但是為了能夠和道營再見面,她一直咬緊牙關,堅持著。在他們分開的這段曰子里,不知從何時起,他們之間的愛情已經凋謝了。現在希真一邊痛哭一邊語無倫次地說的這些話,道營是再理解不過的了。因為分開以後,希真走的這些路,他也一樣走過了。

一直埋頭於慢慢堅持著活著的希真是那樣的無助,無助使她想找個人來依靠,就像希真說的,這不是誰的錯,被病魔折磨著的希真在異國他鄉見到了一直幫助自己呵護自己的新男友,就像在等待的歲月中道營遇到別的女的一樣。這就是愛情,這樣靜靜地,不聲不響地消失了。並不是誰的錯。

道營走向了正在哭泣的希真,她的頭髮粘在她滿是淚水的臉上。道營安慰地輕輕地拍了拍希真的肩膀,輕聲說道:

「不管怎麼說,感謝你為了我活到現在。」

五年以前,希真對出車禍以後醒來的道營說的就是這句話。

那天晚上,把希真交到了在急診室中遇見的那個正準備和希真結婚的人手中以後,道營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這時手機簡訊來了,是三順。

「過得還好嗎?是不是病了?」

道營久久地注視著手機液晶屏上三順來的簡訊,像是要把液晶屏看破一樣。看到簡訊,就好像看到三順一樣,道營像是丟了魂似的,不知怎麼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這時他才發現,他三經好幾天沒有和三順聯繫、沒有見到她了。當時答應過三順,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坦率地告訴她。

想起這些,道營立刻撥通了三順的手機,但他隨即又立刻掛斷了。良口使現在三順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更何況是在電話里。所以他也像三順一樣。回了簡訊:

「對不起,現在在醫院,我不能回去,但是很快就會好的。」

三順說過,不要隱瞞關於希真的事情,但他還是隱瞞了,不是因為他想說謊,而是打算以後再告訴她。不知是不是自己說的不夠仔細,三順的簡訊又來了:

「病得很重嗎?醫院在哪?我可以去看你嗎?◇」

看樣子是三順誤會了,是醫院這個詞讓三順誤會了。簡訊上的心形讓道營不由地笑了起來。現在如果三順在身邊,該有多好,那樣的話,他說不定會將臉埋在她的肚子上,大哭一場。但是現在不能這樣,他只是又回了簡訊:

「很痛,但是沒有關係。」

對擔心自己的三順,現在什麼也不能告訴她,道營覺得很對不起她,回簡訊說:

「以後見,對不起!」

第二天希真出院了,出院時她先送走了一直擔心她的現男友,然後對道營提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建議:

「今天晚上我們辦個追悼式怎麼樣?」

「追悼式?」

道營知道的追悼式是人死了以後才辦的,是表示對過世的人的懷念而舉辦的一種儀式。道營狠狠地瞪了一眼胡說八道的希真,而希真卻是滿臉調皮的樣子,笑著頂嘴說道:

「對我們的愛情的追悼,不一定非要是對過世的人才能懷念啊!

「對過去進行整理和回憶,從而開始新的出發。並不一定是要對過世的人才可以追悼,對我們這種慢慢消失的愛情難道不可以嗎?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是交往了五年,分開了五竿,彼此一直想著對方的。」

希真滿臉的「陰謀詭計」,繼續說道:

「如果你不喜歡追悼式的話,那送別會怎麼樣,送別會也不喜歡的話,團和大會怎麼樣?我們這次見面以後我還沒有告訴你我這段時間是怎麼過得呢!就算我們只是朋友,你也應該向朋友嘮叨一下近況啊。我現在的男朋友被你看見了,我也想探究一下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新處了女朋友。怎麼樣?我的這個想法還不錯吧?」

是不錯,所以那天晚上在道營的公寓里他和她一直聊到天亮。當時完全有喝酒的氣氛,但是希真是胃癌的好轉期間,不能喝酒,所以選擇了維他命C、柿子葉茶和礦泉水。他們說啊說啊,從希真怎樣接受治療一直說到怎樣遇到了現在的男友;從道營怎麼開始走路,一直到怎樣遇到了現在的三順。

說著說著,他們倆又是哭,又是笑,有想起來的,還有想不起來的。用這種方式紀念已經消失的愛情不是一件什麼不好的事。不,是很好。

就這樣兩個人熬了一整夜,早晨起來真的到了兩個人要分開的時侯,希真說道:

「道營啊,我可不可以再抱你一次?」

說不定,這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擁抱。道營想也沒有想,就答應了她的要求。道營擁抱著兩臂中只有一撮大的希真,低聲地對希真說:

「一定要幸福,我的朋友,不要再受傷害,好好地活著。」

「嗯,你也是。」

就在那一刻,道營看見了站在他面前正注視著他們倆的臉色發青的三順。雖然不能說他擁抱希真是一個錯誤,但是可以說擁抱的時間真是太錯誤了。怎麼偏偏在這時!就像道營說的,三順不管有什麼想法都會寫在臉上的。此刻三順的臉告訴了道營她現在正在誤會他和希真。他不能就這樣放她走。他要去抓住三順時,卻被三順罵作大騙子。三順大聲地吼叫,並且朝他的小腿踢了一下。

「別碰我,你這個騙子,我以前說過不要對我說謊,如果對我說謊,我就會永遠不再見你!現在我們之間完了!」

三順的那一踢真不輕,使道營不得不放開了手。就在這一瞬間,性格急躁又有點糊塗的三順跑著與對面來的摩托車相撞,道營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因為我而引起了誤會,真是對不起。」

出院還沒有一天就又進來了的希真看上去也是那樣的憂鬱。希真從自動出售機里拿出咖啡,端起咖啡像是喝燒酒一樣將咖啡一干而光,她說道。

「不用對不起,沒有什麼啊,我違反了約定,她當然是會很生氣的。」

說實話,道營有點擔心把自己的腿踢得發青的三順,不是,坦白地說,不是有點,而是非常。一想起最後見面時三順忍著讓自己不要哭,眼淚又忍不住流出來的樣子,想到她對自己的大吼大叫,道營的擔心就又加了幾分。

——別碰我,你這個騙子.我以前說過不要對我說謊,如果對我說謊.我就會永遠不再見你!現在我們之間完了 !

真是的,這個三順!怎麼「完了」這個詞就這麼輕易地說出來了呢?對這件事,我會道歉,但是她也不能這麼隨口就說「我們之間完了」這個詞啊。還有就是她這個遇事就著慌的不分青紅皂白的脾氣真得改一改。

但是,沒多久,又返回急診室中看三順的道營突然明白現在、即刻是不可能改掉三順這個急躁的毛病的,他現在只想知道她是否還在生那麼大的氣。

「剛才躺在這兒的那個女患者到哪裡去了?」

看著空空的床位,道營臉色蒼白,他用疲憊的聲音問急診室的醫生。

「她醒來以後說自己沒有必要留在這個地方,就走了。我告訴她找家屬商量一下,但是她說不用了。」

三順,消失了,沒有給道營留下一句話,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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