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Those Were the days

男女分手時聽的歌曲

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

好像完全無視了時間的存在,

是多麼的快樂,

多麼讓人懷念的時光啊,朋友。

一直以為這樣的日子不會結束。

——Mary Hopkins

「只是車禍引起了一點擦傷而已。」

一大早把這個出摩托車事故而導致意識喪失的三順從出事現場一直抱著跑到了醫院的急診室,聽到的卻是滿口哈欠的值班大夫的幾句敷衍的診斷。大夫的意思是只有通過診斷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沒事,但是現在看來沒有什麼骨折或者什麼內側彎曲等癥狀,抱著三順一路跑來的道營總算是放心地鬆了一口氣,但是他還是擔心地又問了大夫一遍:

「但是她為什麼一直閉著眼睛呢?如果只是擦傷的話,不會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吧?」

大夫面無表情地簡要地回答了道營的問題:

「她現在正在睡眠。她現在閉著眼睛不是因為車禍而是因為疲勞。」

就在這時,三順像是證明大夫的話是正確似的,開始在白色的病床上打起了有規律的呼嚕。聽到呼嚕聲後,道營才總算是放心了。

這場摩托車事故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就在一眨眼的瞬間,三順就倒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一刻,道營覺得整個天都在轉,脖子像被卡住了一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他分不清躺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哥哥,還是三順。朝著暈倒的三順跑去的道營覺得這段路是這樣的漫長,越想靠近卻越是靠近不了。

慌張的道營抱著失去意識的三順的頭,一直發愣,要不是希真拍拍他的頭,告訴他怎樣做的話,道營可能一直愣在那裡。

「不管怎麼說,你的動作真是好快啊,像閃電一樣。」

休息室里希真站在自動咖啡銷售機前,一邊投入硬幣準備取咖啡,一邊對坐在椅子上的喘粗氣的道營說。

道營從希真手裡接過杯子苦笑著說:

「以前遇到過交通事故,不管怎麼說也算有一點經驗,不過這次比上次的程度可輕多了。」

上次道營也受了傷,雖然骨折了,但是自己在出事之後還是有意識的,只是那時的意識是非常混沌的。當時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哥哥低下頭死去,卻連手指都不能動一下,不能為哥哥幫上一點忙。

道營一直對自己沒有把哥哥送到醫院的事耿耿於懷,五年以後的今天他做到了。

他的回想被旁邊希真的聲音給打斷了:

「這個女孩兒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啊!知道你病了,怕你餓著,給你帶來了這麼多好吃的,看樣子是個不錯的好女孩兒。」

看見以前的女友對現在的女友的評價,道營只是老老實實的回答:

「是啊,她是個不錯的女孩。」

道營感覺到了希真說這話時候的複雜的心情,有一些嫉妒,有一些放心,有一些悲傷。他默默地凝視著以前喜歡過的現在也非常喜歡的這個女孩。不知是不是在醫院的關係,希真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比躺在病床上的三順還要蒼白。

「你看起來很虛弱,要不順便你也在這兒看看醫生怎麼樣?」

希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手擋了擋自己的臉頰。

重新見到希真,道營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從五年前她離開的那一刻起,道營就一直想像著這一天的到來。二十七歲那年,當他還是個毛孩子時,他就下定決心要趕快地恢複體力,成為一個優秀的男人,還要找到一個比希真強一百萬倍的人出現在她的面前,並且要告訴他:「為什麼回來了,我現在和你好像沒有什麼要談的了。」還要在她面前大笑一場。

但是真正的到了三十二歲,而且再過幾個月就要到三十三歲的他再見到希真時,開口說的話竟然是這樣:

「臉色怎麼這樣啊,就像好久沒有吃飯似的。」

見到的明明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希真,長相、聲音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希真,和以前一樣的落落大方、引人矚目;但是又好像和自己心目中的那個希真不太一樣。以前構成希真的女孩的成分的95%是活力,但是現在那種輕快和明朗在她的身上已經消失,剩下的只是三十二歲的那種可以說是快要挺不住的虛弱,是為了那一副模樣才逃走的嗎?男人就無可奈何了。

但是當希真看著自己時,他甚至忘了自己想說的話。

「不管是誰,如果是接受五年的胃癌治療,都會成為這個樣子,血液循環不好,加上疼痛,面容就成了這個樣子。」

五年的數字是希真離開道營對約定再相會用的一個數字罷了,它又是決定胃癌患者的生存時間的尺麥。希真的這些話像炮彈一樣,轟得道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兩人之間保持了好長時間的沉默,這時傳出了咖啡店的老闆放的歌。道營像是頭被誰打了一拳似的,漠然地看著希真的臉。隨著音樂的響起,希真一個人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MaryHopkins的這首和Judy Garland的歌我一直都喜歡聽。」

我記得這首歌的名字好像是《那時真好》。現在看來他們當時的狀況,真是讓人感覺意味深長。看起來不知情的主人只是隨便地放了這首歌,女歌手的熱切的聲音在兩個人之間回蕩。

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

好像完全無視了時間的存在,

是多麼的快樂,

多麼讓人懷念的時光啊,朋友。

一直以為這樣的日子不會結束。

但是一直以為不會結束的這樣的日子最終還是結束了。道營一直以為希真是因為自己的車禍、因為她沒有在身體支離破碎的道營面前堅持到最後的勇氣,所以不得不選擇逃避。但是五年過去的今天,希真卻說出了一個另外的理由,說出了一個自己連想也沒有想到過的理由。

「你還記不記得最後一次和我通電話的時候問過我什麼?你說我又是噁心,臉色又那麼蒼白,是不是懷孕了,當時我也因為這個整天忐忑不安。進修結束以後就去醫院做了檢查,還順便在醫院做了全身檢查。我寧願自己是懷孕,但是聽到的檢查結果卻是因為胃癌導致臉色蒼白和不斷的噁心。」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道營吃力地說出了這幾句話,這是他能說的全部的話。

希真用低沉的乾燥的嗓音反駁說:

「你說我當時應該怎麼辦,難道對在醫院躺著的支離破碎的你說,我現在得了癌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我極度的恐懼,害怕死去嗎?自己雖然擁有所謂『醫生』的頭銜,竟也不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態,待知道的時候,已經到了晚期了,生存的可能性只有25%,難道讓我在你面前萎靡不振地一直哭來哭去嗎?

「在你有生命危險、疼痛難忍的時候,我也疼痛地哭來哭去,這我做不到,這不是我希真的作風。我有自尊心,我不能這樣做。我沒有讓自己陷於痛苦而無力自拔,而是計算了已經到了胃癌晚期的我的生存的幾率。

「五年的生存幾率是25%,但是不管怎麼說不是0%,我就還有希望。

「五年是和你的約定,也是我自己和自己的約定,一定要好好活過來的約定,即使生存的可能性只有四分之一,我也要好好活到五年以後來見你。為了這個目標,我一直忍著、堅持著。結果皇天不負有心人,我贏了,我戰勝了,而你也贏了,好好活了過夾,我惑到很欣慰。」

她笑了,還是像花一樣的漂亮,是只有經過嚴酷考驗生存下來的人才有的堅強的微笑。

但是在這個微笑面前,道營顯得是那樣的可笑。儘管兩個人分開以後他們都撐了過來,對這樣堅強地活著回來的她,道營等了,但是沒有等到最後。開始並不覺得感傷的道營這時完全沉浸在一種感傷中。她並不是他的灰色海洋,但是現在她也並不是自己的青綠色海洋。這是誰的錯呢?

「這不是誰的錯,道營。」

說這句話的希真的身子並沒有笑容那樣堅強,那天晚上道營給希真接風的時候希真競失去了意識,昏了過去。

道營抱著希真跑到了醫院,給到多蘭夾一直沒有聯繫的希真的父母打了電話以後,就一直看護著希真。就在道營一個人看護著希真時,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喘著粗氣跑了進來。這個看起來善良、誠實的三十九歲光景的男人用手撫摸著躺在道營面前的希真的頭髮,低聲說:

「希真。」

就像以前道營叫希真名字時那樣的輕柔、多情。希真,希真。

應著他的叫聲,希真醒了過來,幾乎是一點力氣也沒有的希真對著身邊的這兩個男人淡淡地一笑。希真用一種請求原諒的眼光注視著身邊的這個陌生的男人,她在請求讓他離開。終於到了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了,希真向正在注視著自己的道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深沉的嗓音告訴道營說:

「對不起,我堅持了五年,但是最後還是沒有一個人堅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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