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2)

其實道營的主治醫師說過,傷到這種程度還能夠站起來走動,真是難以想像的事情,但是妖怪張道營做到了。他堅忍不拔地忍受著一次又一次的手術,經受著一次又一次的治療的痛苦。他終於扔掉了拐杖,用自己的雙腳站起來行走。不只是走路,狀態好時,還可以跑跑步,甚至是爬山。但是現在往約會場所走去的腳步是那樣的沉重,木質的台階踩上去時的唧唧嘎嘎的聲音顯得是那樣的剌耳。和這種聲音一起,柳希真的聲音又迴響在他的腦海里。

——雖然兩年過去了.但是現在看到你我還是有一種想和你擁抱的衝動.在我身上從來都充滿一種荷爾蒙.那都是因為你。

——現在你能夠活過來.真是謝天謝地,

——「我為何不能隨風翱翔」?我也有讓自己的人生過得更精彩的權利。

——五年以後我一定回來。

——道營啊.是我啊.柳希真.還記得嗎?

還記不記得啊?她提的問題很好笑,他當然還記得。還不如把頭撞到電線杆上,全部都忘了的好,總比現在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她好。

「當然還記得了,你是那樣的可愛,又是那樣的殘忍。」

奇怪的是,原本除了她最後的離去以外,他和她所有的時間都是那樣的幸福,但後來在他的腦海里剩下的已不是幸福的回憶,而是希真的走給他帶來的絕望。但是現在連這個——那種絕望、傷痛、憤怒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地消失了。對傷痛變縟麻木是一件好事,但是在感覺不到傷痛的同時,他也感覺不到快樂,已經變得對什麼都沒有了感覺。直到碰見了撞了他的車、一個人斟酒、發耍瘋、被取款機的門關起來、做了所謂的愛情蛋糕的那個胖乎乎臉的奇怪的女人。

金三順和張道營都經歷過戀愛結局的傷痛,但是金三順並沒有因此而厭惡過生活,兩隻眼睛一閃一閃、名字也很土氣的金三順這樣地鼓勵過道營:

——你經常提起荷爾蒙什麼的老想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但是我不是這樣。我這個人.討厭的契約到期以後再找更好的人,我喜歡的、喜歡我的好男人.我要過幸福的生活啊!

想起當時三順說話時的樣子,惆悵的道營的一字形嘴角輕輕地彎了起來。我也想像你一樣更有生命力,孤獨的時候說出來,強烈地主張要有幸福的權利,也要有戀愛的權利。但是現在我馬上就要見我以前的她。

名字是那樣土氣的現在的她曾經問他:

「為什麼要這樣活著?」

「為什麼等她等了五年?」

當時他是這樣回答的:

——我也不知道.是因為迷戀.還是傲氣.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能夠記起來的事情也只有等待,可能自己愛情中剩下的只是自尊而已。儘管柳希真可能不是,但是我是真正的愛過,我應該守約,即使這個約會是柳希真的很普通的宣告,但是我沒有別的可以選擇的餘地。

以這種方式結束愛情,用一種誰也不能理解的心情。按照媽媽的指示,必須重新選擇別的類型的女孩,不能一味地模仿以前的生活,結束就應該結束得徹徹底底,重新開始。因為這個,儘管金三順很可愛,但是他一直覺得她是柳希真的影子,沒有辦法和她重新開始。好像看出來了張道營的這個心思,金三順用一句話概括說:

——道營原來是想知道柳希真是青綠色的海還是灰色的海。

現在我要去見的這個女孩是青綠色的海還是灰色的海,我真的不知道。我所感受的愛情是我和柳希真之間的愛情還是我和三順之間的愛情,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所面對的是個結局還是個開始我不知道。

為了能夠找到答案,道營一步步地走向事先約好的那個咖啡廳。

推開咖啡廳的門,清脆的風鈴聲響了。四處張望的道營終於將視線落在了一處。二十二歲見面,二十七歲時的某天分手,現在三十二歲的道營又見到了她。在相處五年、分開以後又五年的今天重新見到了她。

「過得怎麼樣?」

好像不是闊別五年,而是一個星期沒有見面的朋友似的,柳希真伸出白皙的小手這樣說道。手和記憶中的一樣蒼白,像花兒一樣美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蒸發——比喻人或者事物突然之間行蹤不明地消失。

根據詞典的意思,因價錢很昂貴而聞名的Rivera餐廳的社長從遊樂公園回來的第二天起連續三天蒸發了。老闆張道營不在,地球也照樣轉,太陽也照樣從東方升起來。從經理對每個職員說的自己分管的事情自己負責到底的話可以看出,他還沒有死,還活著,但是三順並不因他沒有死而感到滿足。

「沒有死,還活著的話現在應該出現啊,這個人真是的,現在究竟在幹什麼啊?」

對於戀愛中的人,對方的臉就像是飢餓時的巧克力或者營養液一樣,但是現在巧克力、營養液都消失了。一言半語都沒有,就這樣消失了。所以現在沒有巧克力和營養液的三順是那樣的不安,蒸發一兩天還可以理解,但是到了第三天,暗自的擔心使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拿起了電話,但是電話機中卻反覆傳出了鸚鵡學舌似的 「我現在不在家,請留言」的電子音。三順沒有像道營那樣留下電子音,因為她對著這樣的機器反覆試著說話卻總也說不出來,好像自己在對著一面牆說話似的。

最後她還是往他的打不通的手機上發了簡訊:

「你現在在哪裡?」

「為什麼不上班,哪裡不舒服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她最後在句尾用了一個很特殊的符號「??啊!!」

機械的發簡訊對於三順來說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吃力地輸了幾個字以後,突然發現輸錯了字,把剛才打的簡訊重新又刪除了。不知為什麼三順覺得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勉強輸了幾個字發出去了以後,這幾個字就像道營一樣突然之間就消失了。吻過我,愛過我的這個男的突然間消失了,覺得莫名其妙的這個女孩自言自語地嘀咕:「你說你愛我,卻又這樣在人間蒸發了,你難道不知道這不該是戀愛的人做的事情嗎?」

「說好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會和我聯繫,這個大騙子。」

三順把沉默的手機當作他,以怨恨的聲音喃喃自語。以前也是和男朋友保持了好長時間沉默,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分手了。現在再也不想經受這種痛苦,所以三順又一次使勁地按著手機的鍵發著簡訊。

「過得還好吧,是不是病了?」

最後一下按發送鍵,液晶屏幕上顯示出了郵件被發出的畫面。至少我可以讓他知道,我現在正在找他,正想見他。

突然,三順又一次地拿起了手機,把它放在面前,對著手機生氣地默默地說:

「喂,手機,你能不能說句話?求求你響幾聲行嗎?!」

就在這時,手機好像是聽懂了主人心思,簡訊聲響了起來。三順不敢相信地打開畫面一看,原來是他的簡訊來了。

「對不起,現在在醫院,我不能回去,但是很快就會好的。」

看到他在醫院的回答,三順又高興,又擔心,她剛想打電話,卻又仔細一想,他既然是發了簡訊,說明他現在的情況不允許他接電話,所以她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選擇發了簡訊。

「病得很重嗎?醫院在哪?我可以去看你嗎?」

又來了簡訊。

「很痛,但是沒有關係。」

都住在醫院裡了,還說自己沒事,還不讓我去?

三順正在氣頭上,文字簡訊又來了。

「以後見,對不起。」

在這種情況下,他當然應該對她表示抱歉了,但是手機上的「對不起」三個字使她感覺更加害怕,突然之間在眼前蒸發的他對她說對不起,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前半句「以後見」讓她很安心,但是後半句「對不起」又讓她很害怕。這種複雜的心情讓她下班以後也一直呆在廚房裡。子夜以後,她從坐著的椅子上一骨碌地站起來,又投入了工作。

「對不起?每天就喜歡說對不起,這次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兩天以後的清晨,下定決心不原諒道營的三順還是站在了道營的公寓樓下。她看上去很緊張,正嘟嘟囔囔地練習一會兒見到道營要說的話:

「聽說你病了,看在我們這幾個月一起工作過的份上,不來看你面子上過不去,所以我還是選擇來了。這兒離飯店很近,只是看一眼就去上班。」

三順看上去臉色冷冰冰的,她嘟囔了一陣,心中突然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沸騰似的,接下來的語氣競完全變了:

「我說你啊,你是在和我談態愛啊,怎麼就這麼不負責任地突然在人間蒸發了?你不覺得這樣做太過分嗎?雖然我說這些話不是因為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很想你。」

但是三秒鐘以後,她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又馬上變成了滿臉的憂鬱:

「到底是哪個地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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