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陝西黃土高原,在廣西十萬大山,在貴州原始森林,我不止一次地聽說那些原本十分貧困的山裡人,有朝一日,他們突然發現了自己腳下那烏黑或耀眼的石頭是寶貝疙瘩後,便拚命地掠奪、霸佔,繼之以自己的實力佔山為王,這之後便是屯築居室,棄妻納妾,豢養保鏢,揮金如土,作威作福,稱王稱霸,甚至漸漸變得深居簡出,一般人輕易見不上一面,就是老爹老娘、親朋戚友來了,也得層層請:示、過關,才予傳見。封建皇室生活與治人之道,在中國人身上似乎與人的性本靡一樣,與生俱來,無需教習,暮色下,位於廣西資源與興安交界的百里大山間,燈火繁星般布滿群山,鑿石放炮,人叫馬嘶,亂嘈嘈地響成一片。
此情此景,讓人彷彿看到了1958年大鍊鋼鐵的年代。不過,聽父輩們說,那時廣袤的山野間雖也有這般燈火,這般響聲,但那時是為了整個國家的富強儘管做法不恰當,到處響起的是社會主義好的洪亮歌聲。而如今,也是這般燈火,這般響聲,人們又是為了誰呢?
為了哥哥蓋洋房來娶媳婦;好熄婦,頂啥用?
老子有錢能買妾,一天一個隨便撿,只因為白花花的銀錢就在腳下邊,玟哎,白花花的銀錢就在腳下邊……
這是山野間傳入我耳中的一曲小調。我不由感慨系之。70年過去了。從人們唱著萬眾一心建設社會主義,到今天唱起老子冇錢能買妾,人類歷史的發展啊,有時真讓人迷惑不解。林哥來了!……哎,他是幹什麼的?
正當我隨著表哥——一位剛剛認識的倒爺,走向一條滿是帳篷芍草棚的小街深處,來到一個頗為講究的石院庭門口時,兩位手裡拿著鐵矛的年輕人把我擋在一邊,問道。
為採訪的方便,我經人介紹,結識了這位專門從事倒賣鎢銻等貴金屬的人市外貿採購員林某。想到山裡採訪那些山寨王?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會把你的小命都搭進去訝!第一次見面,林某就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所以,我找您這泣大名鼎鼐的沐爺作保嘛!林某聽我這麼一奉承,還裒有點得意:咳,你們這些作家呀,呆在家裡胡編就是了,幹嘛非要冒傻勁搞什麼采汸體驗,真是瞎扳!好好,算我林某又當一回熱心人,不過,話得說在前頭:第一,你必須保證不把山裡的財神爺給得罪了;第二,不準把我搞的買賣告訴我單位里的人。你得發誓!我對天發了誓,又把隨身帶的皮包往他家裡一放,說:這裡面沒什麼值錢的,一台尼康照相機,還有我的一個作家證、一個記者證作抨。見我這個窮書生拿出捨命贖本的勁兒,林某一樂,說:得得得!你那點東西,還不夠我填牙縫的。說實話,我是因為佩服你們這些作家的筆才答應幫你這個忙的。記住,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親表弟,一個想出來找些活份的親表弟。怎麼樣,我們走吧:晚了,山那頭又耍壓價的。我們就這樣攀親,這樣踏上了對我而言是既神秘而又新奇的旅程。
裝什麼正經,阿福、二貴,接著!表哥嘩地拉開皮包,取出兩條萬寶路香煙,甩給兩位把門的,然後答近:這是我的表弟,自己人,帶來見見大王!他在北京有路,能幫咱出貨!
表哥不愧是江湖老手,三言兩語一招術,就把兩個看門的灌倒了。一位拍馬屁道:林爺神通廣大,神通廣大!―位說:去吧,大王今兒個在山上。
這是第一道卡子。緊接著是第二、第三道。表哥用同樣的方法對付了過去,把我順利地帶進一個四周是石頭壘起的高牆大院。
我問表哥:你每次來都是這樣破費?我看他起碼扔了六條萬寶路。
他輕蔑地一笑,小意思,喂泡了這些看門狗,來去方便,要不別說到這兒做生意,就是見一下南霸天也難著呢;誰叫南霸天?
如果順利的話,過一會兒你便會見到他的。
我們先在石院里坐了一會。表哥說,這兒是專門談生意的,叫聚義堂。我抬頭看著門沿上的那塊大木牌,上面真寫著這麼三個大字,竟然還是一位小有名氣的書法家之墨跡呢!
這一帶,上到縣城、省城,下到庶民百姓,誰不知道這頭山上有位大財爺,號稱南霸天的郭全祿!這三個字,是郭全祿出了3000塊錢,請了那個書法家寫的。
我還真頭一回聽說一字值千金的事呢!
這算啥!表哥見客堂里許多人正在談生意,沒有注意咱們兩人,便悄悄告訴我:你猜猜這石院庭是花多少錢造的?
我環視了一下這個用大青石壘築大約有三個籃球場那麼大的石院庭,說:
大概也得3000吧?
什麼?3000能修出這麼好的一個空中樓閣?不說別的,你看這石院庭下面的一條通道,就是方才我們上來的那條石道,共365級台階,全是從後山運來的大青石壘成的,據說每塊青石都在10塊錢以上,加上人工、築路、設崗費,就花了兩萬。你再看看這個石院庭,上接青天哈霧,左右是懸崖峭壁,這麼一座掛在半山腰的石院建築,里外又是十分講究的岩壁、銅牆,你說要花多少錢?
表哥說完,不待我回答,自己溜進了庭院的廂房。大概對生意的事他還不想讓我知道得太多。這時,一位猴瘦的中年男子湊到我身邊坐下,搭訕道:
老弟,成交了哦?李老闆夠意思,又給阿拉3噸,總算沒白相一趟。儂曉得沙,上海眼底下就玦鎢原料!阿拉這3噸到手,奶奶的,救了半個上海城!上海老鄉興高彩烈地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包健牌香煙朝我懷甩一扔,翹著二朗腿,唱起了不符是東南風,還是西北風。
我一愣,心想:素不相識,敬煙也不至這樣吧?可一想臼己今天扮演的角色,也就裝作俠氣十足地打開煙從中秘出一支,吞雲吐霧般吸了起來。
晚上,主人設宴款待。這規格使我這樣一個自以為參加過幾次國婪的人,大失份兒。倒不是因為菜做得特別的好,而是梟上的那些貨真價實的東西,令人矯舌不下。什麼東北的熊掌,海邊的燕窩,廣東的蛇患,上海的大河蟹……應有盡有。酒是清一色的茅台9據說本山寨王特別嗜好這酒。
來來來,蒙諸位關照,諳大夥喝個痛快,明早好把各山頭采來的30噸黑疙瘩,弄出去呀!
沒說的,二爺,有你一句話,咱們誰不是扛著腦袋為郭大哥乾的呢!
是啊,二爺!這聚義堂風景如畫,美酒豐宴,令我醉而欲夢,只楚少了幾個美人來陪陪!
放心,呆一會兒,二爺幫你從山下弄幾個漂亮妞來。四川的辣妹子,杭州的粉姑娘,還有廣州的洋娃娃,任你們挑!
好——!二爺萬歲!
酒桌上一片匪氣。最後,兩人醉得滾入桌下。
飯後,我約摸地算了一下桌上的酒菜,3桌人,沒有4千塊淺是無論如何下不來的。常年都是這個樣招待你們?我問表哥。
基本郎是,還有更高的呢?那是郭全祿親自出面的宴會。不過,他很少這樣做。
他手頭有多少?能折騰得起嗎?一來吃喝的人又自己分文不掏?
你這就外行了。上酒桌的人都是來山上買貨的。南霸天手下近2000名採礦工,每天少說能采上20噸鎢礦石。他賣給咱一噸就是3000塊,實際上他花的成本不到700元。你箅一箅他每噸賺多少錢?在咱們這些人身上花個三千、五千,可他還賺了多少?他心眼精著呢!他在咱們身上多花些,就能把山甩的礦石運出好幾十噸。而山上的礦石有的是,幹上個三年、五年也運不完。他費上去是里外做人情,實質上是一本萬利的事!
犮哥這一席話,使我茅塞頓開。不過,儘管如此,郭全諢渾號南簕天,簕在什麼地方,我似乎還沒有明白。
耍說你們這些京官不知下情,還有時不服氣,郭全祿稱簕這方圓百里誰不知道?他悄悄地推開石院的後門,讓我抬頭舉口正前方。只見前面大約有百十來公尺髙的地方,還有一個亮著燈的洞口,那洞口隱約可以看到4個持著傢伙的人來回地走動翁。那是郭全祿的窩,洞口幾個人是他的保鏢。據說他癉了很多保鏢。你要是能看他下山,那陣勢絕對讓你吃驚。有一回,我見了,一數,光是身邊的保鏢就有12對,加上幾十個隨從,可謂浩浩蕩蕩的。下山正巧碰上一位省里的大幹部下鄉檢查工作。4嗬,這郭全祿財大氣祖!他坐的是一位東北鐵哥們兒送給他的桑塔拉,跟在他後面的是大大小小十幾輛又是吉普又是拖拉機的車隊,硬把那位省里的大官逭到了路邊邊……
他是什麼時候起家的?
那是4年前的事。郭全祿一幫人聽說這山上填著寶貝,就糾集了一幫退伍兵他自己也在部隊上當過3年偵察兵,會點三腳貓的把式,上山霸佔了一個礦。那時,郭全祿他們雖知這山上的礦石是寶,卻又不知怎樣才能變成錢。正巧,這時從廣東來了幾個人,這呰傢伙識貨,一看便知是可以發洋財的,便出大錢從郭全祿手裡買了下來。佔來,廣東人又倒手賣給了福建人,一下賺了15萬元。郭全祿一聽說,也急眼了,帶苕人上山把那些廣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