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義烏:田埂上崛起的「曼哈頓」 第四章 崛起在田埂上的中國「曼哈頓」

在義烏的日子裡,有一幕令我很激動,那個晚上我到市科協大樓現場觀摩農民們學外語,這本身就是挺新鮮的事。曾幾何時,中國的農民還在終日「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進行著艱辛的「修地球」,後來蘇南一帶的農民首先走出了一條鄉鎮企業之路,再後來就有了安徽「小保姆」和浙江溫州「鞋匠」進城的故事,近幾年又紛紛出現了農民搞企業、辦市場,欲與城裡人爭個高低的事,但我還是頭回聽說農民們做生意已經到了要學外語的層次!其實這在義烏已經有兩三年的歷史了,不算啥新鮮,只是我們這些太缺少對中國農民現狀了解的人才感到新奇而已。

那晚令我激動的是,在遠離京城的浙中地區我發現了一個中國「曼哈頓」!因為它同樣也有像西半球海岸邊縱橫交錯的寬闊大街;也有人流車水擁簇著高樓林立、廣廈成群間那燈火熠熠的不夜城;也有潮海浪卷下聽不夠、數不盡的舞與樂……其實當時我知道,這是由於自己沉浸在對新城義烏的一種陶醉之中的感覺。可在黎明之後的第二個青天白日下,我依然感覺自己是在「曼哈頓」城!沒錯,微有不同的是兩年前我在大西洋東岸所見的那個曼哈頓四面都是潮海,而現在我眼前的這個「曼哈頓」四周是商海——商的潮海。

曼哈頓是世界商之都。

我激動和自豪自己的發現,是因為中國的「曼哈頓」不僅已崛起在我們面前,而且已經成為亞洲的商之都。1105平方公里的面積,並不是一塊小地方,它大於美國紐約的曼哈頓幾倍,也近乎是兩個新加坡國、一個香港特區那麼大。在西方,有誰敢輕視過那片承載著美利堅合眾國經濟巨輪的小島嶼曼哈頓?在東方,有誰懷疑過稱雄「亞洲四小虎」之一的彈丸富國新加坡?那麼,從現在起誰藐視中國的義烏便是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

有幾個數據,也許可以最直截了當地介紹給那些沒有去過義烏的人們,使其有個清楚的認識:在改革開放的前夜,義烏全市的國內生產總值是1.28億元,財政收入為1779萬元,農民年人均收入180元。20年後的1998年,全市國內生產總值超過120億元,財政收入達5億元,農民人均純收入4500多元。彈指一揮間,在同一塊土地上,衡量一個地區主要社會發展的三大指標,竟出現了分別為94倍、28倍和25倍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在任何一個國家的同等時間裡,能出現如此高速的增長,也許是罕見的。但義烏人實現了,並且面對如此的高速增長數目,他們會平靜地微笑著告訴你:這個數字里藏著不少的「埋伏」,實際的情況將遠遠不止這些!

其實我早已感受到這一點。你只要看一看市領導的年度工作報告中列舉要完成的「幾件大事」,以及親身實感到的每天都在變化著的城市,再走進商城或普通市民家庭,隨便問一聲某人全家去年到底多少收入時,你聽後定會驚心地一跳。我已經對此不以為怪了,因為在義烏這個市場經濟社會化、來自個體和私有制的經濟已佔主導地位的地方,你想通過簡單的統計,是很難得出正確的數據——「往低里說」則是普遍現象。有一個活脫脫的數字倒可以從側面讓我們了解一下義烏人的富有程度:每年年底浙江省從銀行方面所統計到的資金凈回籠情況,義烏一市要佔浙江全省資金凈回籠總量的三分之一!得了,浙江全省現今共有68個縣市,小義烏原來是個重量級的「腰包」!今日之世界,早已明了一個新的公理:國的強弱已不在地盤大小,人的力量更不在體胖高瘦,義烏人在自己的田野上正壘起一個東方「曼哈頓」……

今天(1999年3月30日),我在晚上吃完飯正看「新聞聯播」時,突然熒屏上出現了一個親切的名字和品牌——浙江義烏的大陳鎮和「能達利」上了中央電視台的「榜上有名」。前者的大陳鎮,是義烏市二十幾個鄉鎮之一的「中國襯衫之鄉」,後者則是這個鎮上有對兄弟創出的「中國襯衫之王」的一個名牌產品。關於大陳鎮這個地名了解它的人可能還不算多,因為中國這樣的農村鄉鎮有幾十萬個,就是與它同名的鎮也許能排成一長串,但我們現在說的義烏市的大陳鎮,則在任何一個同名鎮或者不是同名的中國鄉鎮中有著獨一無二的奇蹟,那就是從這兒生產的襯衫,每年可以供給12億中國人中的十分之一人穿。一天近50萬件,源源不斷地輸向市場,一年就是1.5億件,如此的數量,如果將其平展開來,那不是可以把西海岸的紐約曼哈頓整個地罩在柔軟的溫情之中——我為東方「曼哈頓」編織了一個美麗之夢。

今年春節前,我再度來到義烏採訪,第一站便到了大陳鎮。我渴望感受「襯衫之鄉」的豪邁與溫情。在這之前,我聽說了一個動人的傳說。在十幾年前,有一個走出大山到外地打工的大陳鎮農婦,因為第一次上城裡人家做工,她特意自個兒扯了一塊「洋布」,趕個夜縫了件罩衫。進門頭天,城裡的女主人欣喜地扯著她的罩衣左瞧右看,連聲道好。第二天女主人也到街上扯了塊更時行的布料請這位大陳農婦幫她縫了件罩衣。「好極了,我的同事們都說好,她們每人想請你做一件,5塊一件工錢怎麼樣?」一天,城裡的女主人抱回一堆布料。臉上充滿喜色的農婦說:「行,允我幾天時間。」大陳鎮的農婦爽快地接了過來,幾天後便將幾件縫好的罩衣端端正正地交給了女主人,而女主人則不亦樂乎地交給她整50元錢。「這是工錢,你一定得拿,是人家給的。」她無法推辭。日子久了,這位大陳農婦一日見女主人穿了一件繡花襯衣回家,橫豎覺得標緻。後來她在回大陳時試著給同村小姑子也帶了兩件繡花襯衣。這一下可美壞了她的小姑子!村上的姑娘見了好眼紅,於是就偷著為自己縫起繡花襯衫。這一傳十,十傳百,大陳鎮的姑娘家都穿起繡花衫來。後來便有人往外面和城裡帶這種繡花衫,這一帶不要緊,不多時便有無數手巧的農婦加入了縫製繡花衫的行列。大陳鎮的服裝生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形成的。後來男人們也加入了做服裝生意的行列。大老爺兒們幹起來就是不一樣,這好比都說中國的女人主家事,會做飯菜,但當好一名烹飪大師的又多是男人,這是因為手巧和技術是兩個概念。進了門檻的技術真正要說好的還應該是大老爺們兒——當然不排除也有女強人打天下的,就是大陳鎮上也有為數不少的女能人。可是成大氣候的畢竟大老爺們占多數,大陳鎮在成為「襯衫之鄉」的進程中也不例外。

「襯衫之鄉」比我想像的要氣派得多。年輕的鎮黨委書記徐江琦不像有的鄉鎮幹部一開口就拿出「年度統計表」一類,堆給你如山一樣的數據,他指著排排高樓疊起的街道問我,他這兒像不像城市,他說你們北京人最有權威評判這個問題。我四周瞧瞧,頗有些為難,因為按照「城市」的標準,這兒似乎少了些喧嘩,多了些幽靜,雖然寬闊的大街上也有不少車來人往,但顯然井井有條,沒有那些叫人煩惱的擁擠。於是我只好直說:「城市還不一定夠得上,但比起北方的中等縣城,綽綽有餘和現代化得多。」小徐聽了哈哈大笑,說這就滿足了,因為他曾同別人打過這樣的賭,要是有人能把他們的大陳鎮說成像座城,那他從市裡下到小鎮來當書記算是一種「高升」。現在他從我嘴裡得到了「高升」的引證,自然有些自得其樂。小徐書記曾是市委宣傳部的才子,因而很幽默。「不過我內心真的感到我們大陳鎮的許多了不起。」他深情道,在過去「農業學大寨」年代,終年「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大陳人也有過露面的時候,是省里的老典型,可農民們除了能得到幾句空頭的表揚外,兩手依舊空空,兒女娶親出嫁還得靠搖撥浪鼓的老父親外出「雞毛換糖」掙得的幾個腳錢辦事。改革開放給大陳鎮人帶來了真正的機遇。當像本市的廿三里人開始形成自己的有形市場時,特別是後來義烏小商品市場的蓬勃興起,大陳鎮的農民們便著手建立自己的產業優勢,即已經漸成氣候的襯衫加工業。最初的是東一家、西一家的作坊式加工場;後來是東一村、西一村的小規模形式,之後便是成片成片的襯衫加工戶;再後來就是一個又一個襯衫生產廠如雨後春筍般地遍地開花。這一過程很有趣,就說銷售運輸這一塊吧,大陳人最早的銷售是靠幾個婦女提著竹籃或是拿一個布兜搭乘拖拉機什麼的往城裡的自由市場上自己吆喝著賣;後來是男人們帶著樣品跑外聯繫客戶,再通知家裡發貨;再後來是整車整車地往外拉;而今都是全國各地甚至國外的客商自己跑到大陳鎮來拉貨等貨。農民們辦廠和經商的方式也隨之改變著。由最先的家庭作坊式,到幾個人的聯戶互助式,再由幾戶聯合到大戶獨立作戰態勢,發展到現在集團和名牌產品企業領頭,與全鎮千百戶小企業互動並進的局面。集團企業與名牌產品構築著今天大陳鎮作為「中國襯衫之鄉」金碧輝煌的大殿,千百家中小企業則是烘托這「中國襯衫之鄉」金碧大殿的基石和四圍的綠地與花園……如此參錯有序的產業形式結構,組成了大陳鎮今天固若金湯和名副其實的「中國襯衫之鄉」。

小徐書記指著幾乎全為新建築的街道與兩邊的樓房說:「農民們現在可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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